chapter 42(2 / 2)

烟刚抽到一半,电话就响了。

他瞟了眼屏幕——妈。

不想接,很烦。

一定又是让他回家的。

他不想回,他没家了!

也是从离婚以后他才意识到这件事。

他一个人吃饭、喝水、睡觉,房间里鸦雀无声。

睡前习惯性热一杯牛奶,端到房间里以后才发现没人喝了。

有时候在书房忙了一下午,外面华灯初上,他走到客厅,才发现客厅是暗的,也没人叫他吃饭了。

他唯一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已经没了。

随着婚姻的破裂,消失了。

青灰色的烟雾在车里缭绕,电话不厌其烦地响起。

吐出来的烟雾随着风往外飘,但有一阵风刮过的方向变了,烟雾顿时被他吸到了鼻腔里,呛得他咳嗽了好几声。

一支烟抽完,电话还在响。

这是第三个。

沈岁和脑袋倚在玻璃上,不太乐意的划开屏幕,“什么事?”

他语气不善。

尽管如此,他仍旧仰起头看着24楼的方向。

江攸宁去哪了呢?

搬家了吗?

还是回娘家?

或者跟杨景谦出去了?

他脑子里涌出许多奇奇怪怪的想法,甚至无心应答对方。

直到对方怒斥了声,“沈岁和,你听到了吗?”

沈岁和深深地吐了口浊气出来,“你说。”

“我让你回家。”

曾雪仪说:“你婚都离了,一个人在外面住像什么话?

我这里的房间不够多吗?

还是我这里离你律所不近?”

骏亚离沈岁和的律所,开车十分钟。

极近。

有时候曾雪仪还会去他律所。

沈岁和这一个月出了四趟差,平均每趟四天。

他几乎是把所里能最复杂的最需要出差的案子给接了过来。

可是总还有要回来的一天。

“我不想回去。”

沈岁和说:“一个人住方便。”

“哪里方便?

没人给你做饭,也没人收拾家,你从小到大都没做过这些,还是回家来,妈能照顾你。”

“你不也是用阿姨吗?”

沈岁和捏了捏眉心,声线清冷,“实在不行我可以请个阿姨。”

“那我让小赵去照顾你。”

曾雪仪说:“她做事利落,我比较放心。”

小赵是从曾雪仪回到曾家以后就一直用着的保姆。

只要沈岁和让她过来,一定永无宁日。

他的生活会无时无刻不被监视。

炼狱人生。

“不用了。”

沈岁和拒绝,“我自己能做,也能找到可靠的保姆。”

“那些家政公司都不靠谱的。”

曾雪仪说:“你没有找这些的经验,这些生活琐事也不用你操心,你相信我。”

“赵阿姨还是留着照顾你吧。”

沈岁和再一次拒绝,“我一个人住,事儿少,我自己能做。”

“你连饭都不会做,怎么能照顾好自己?”

沈岁和:“不会可以学。”

“妈把你培养这么大,不是让你去当厨子的!”

曾雪仪急了,语气愈发严厉,“沈岁和,我给你三个选择,要么,你回家来,要么我让小赵过去,要么,我明天搬着东西住到你那去。”

沈岁和:“……”

车里是快要窒息的宁静。

外面风吹进来,吹过沈岁和的发梢眼角。

他疲惫地闭了闭眼睛,“随你。”

“我明天出差。”

不等曾雪仪再说,沈岁和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把手机设置了静音。

他明天不出差。

但他想躲躲清净。

要么在律所办公室里的休息室睡,要么找裴旭天喝一夜的酒。

他心烦。

打电话给了裴旭天。

“在哪?”

沈岁和单刀直入,“银辉喝酒,我请。”

裴旭天:“……操。”

“怎么?”

沈岁和皱眉,“忙着?

那我自己去了。”

裴旭天:“没有。”

“你又咋了?”

裴旭天把手头的文件都收掉,换了身衣服,“你是不是单身以后,就觉得全世界都跟你一样单身?”

沈岁和:“……”

裴旭天的吐槽还没完,“本来想跟言言约吃饭的,算了。”

“那你约。”

沈岁和说。

“她加班呢。”

裴旭天说:“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吧。”

沈岁和:“……”

他直接挂了电话,开车出了芜盛。

车子驶离这段熟悉的路。

车载音乐正放到了那句——

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

银辉是沈岁和跟裴旭天常来的酒吧。

这里是裴旭天一个朋友开的,所以给他们留了最好的包厢。

沈岁和比裴旭天来得早,他开了三五瓶酒放在桌上。

裴旭天来得时候,他已经喝完了一瓶。

“我天。”

裴旭天推门进来,“你这是喝水呢?”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沈岁和直接给他倒了一杯,“废话真多。”

“我陪你喝酒,你还嫌我废话多?”

裴旭天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又在为爱情暗自神伤吗?”

沈岁和:“……”

一杯酒下肚,他嗤道:“狗屁。”

“那你这是借酒浇哪门子愁?”

沈岁和:“单纯想喝。”

裴旭天:“……”

他无语地往沙发上一倒,什么话都不说,就看着沈岁和的背影。

沈岁和喝了一杯又一杯。

真就跟喝水无异。

良久之后,裴旭天问:“你晚饭吃了么?”

沈岁和:“没。”

从律所出来,直接开车回了芜盛,回去以后又没人给做饭。

他吃什么?

冷风倒是吃了一肚子。

“那你悠着点。”

裴旭天说:“我怕你一会儿吐了。”

沈岁和:“……吐不到你车上。”

裴旭天摇头:“我怕一会儿扶你的时候,你吐我身上。”

说着掸了掸自己身上那件白色的衬衫,“我家言言给新买的。”

沈岁和那杯酒喝了一半,直接放在了桌上。

尔后转过脸,从上到下开始打量裴旭天。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一遍。

眼神危险。

“干嘛?”

裴旭天往右边挪了一点儿,“你是不是想打人?”

“不是。”

沈岁和又端起自己那杯酒,一口入喉,辛辣难忍,但他也只是皱着眉,继续倒了一杯,“我想问一句。”

“什么?”

沈岁和用那种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不秀恩爱会死?”

裴旭天:“……”

还不是有恩爱可秀?

话就在喉咙口,但裴旭天看了看沈岁和那样,还是决定把话吞回了肚子。

他也挺惨,还是不说了。

“我搞不懂你。”

裴旭天说:“你结婚的时候一脸平静,离婚的时候一脸平静,怎么离婚以后成了这幅狗样?”

沈岁和:“什么样?”

“借酒浇愁。”

裴旭天给他总结:“烟瘾上涨。”

“没吧。”

沈岁和说:“我以前也抽烟喝酒。”

“狗屁。”

裴旭天:“你以前一个月都抽不完一盒,这个月才过了二十多天,你都抽七盒了。

你这个月叫我来酒吧的次数比以前一年都多。”

“哦。”

沈岁和一脸平静,“这个月案子多,事儿也多。”

裴旭天:“……”

这人脑回路高低是有点不正常。

“你要是喜欢人家。”

裴旭天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就把人追回来,要是不喜欢,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么?

你何必把自己搞成这幅鬼样子,故作深情给谁看啊。”

沈岁和没说话。

深情?

故作深情?

这词好像跟他不搭边。

就是单纯心烦。

所以想要抽烟喝酒。

心烦什么?

不大清楚。

反正就是层层叠叠的屏障把他困在了一个地方,他怎么也走不出去,所以很心烦。

他不想接到曾雪仪的电话。

甚至不想上班。

又累又烦。

就是没什么精力去做事。

脑子好像一清明,他就想往窗边走。

很多时候,他站在律所32层的高楼之上俯瞰这座城市。

他都有跳下去的冲动。

像他十岁那年,从二楼自由落体。

这座城市灯火通明,车水马龙,他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躲避的角落。

无论他到哪,都逃不过身上的枷锁。

他甚至想,跳下去以后是不是能够解脱?

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是不是就结束了?

他的电话不会再响起。

他不用听到恼人的命令声。

他不用坐在车里,一层一层高楼数过去,最后数到一片黑暗。

这些事情闷在心里。

没法说。

矫情。

沈岁和闷头又喝了杯酒。

“得了啊。”

裴旭天去抢他的酒杯,“这是酒,不是水,你这么喝不嫌烧胃么?”

沈岁和皱眉,“没感觉到。”

“有病。”

裴旭天斥道:“你到底为什么离婚?

难道你发现江攸宁出轨了?”

沈岁和:“……”

“没有。”

沈岁和说:“少胡说八道。”

“这种事也没什么丢人的。”

裴旭天却自以为自己知道了真相,“如果真这样,那咱们跟渣女说拜拜,离婚而已,这在现代社会多普遍的事?

我又不会因为你离过婚就歧视你。

更何况你这么好的条件,多得是人想嫁你。”

“闭嘴。”

沈岁和太阳穴突突地跳,“你少败坏她名声。”

裴旭天:“?

?”

“不然呢?”

裴旭天无奈,“能让你提离婚的还有什么事?”

“反正跟她没关系。”

沈岁和说:“她是受害者。”

裴旭天:“……那就是你出轨了?”

“可我也没看见你跟哪个女的走得近啊。”

裴旭天喝了杯酒,“难道你哪天酒后乱性,跟别的女人那啥被江攸宁知道了?”

沈岁和:“……”

“你脑子里除了这些事,还有其他的吗?”

裴旭天无奈,“拜托,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也没跟你和江攸宁一起生活,你俩闪婚闪离,我什么都不知道,除了根据普通情况猜还能怎么办?”

“那就别猜。”

沈岁和平静地说:“反正是我自己都理不清楚的事。”

包厢里陷入了沉寂。

裴旭天低着头玩手机,懒得再说。

沈岁和自顾自喝闷酒。

又是两瓶酒下肚。

裴旭天戳着手机问:“芜盛的房子,你还买么?”

“买了吧。”

沈岁和说。

“君莱花了四千三百万。”

裴旭天问:“你还有闲钱买芜盛”

沈岁和离婚之前清算了资产,把账户上的钱大部分都划给了江攸宁。

很多都是各类投资。

四千三百万出得也很吃力,怎么还有两千万买芜盛

“你帮我垫一下,到时候算上利息给你。”

沈岁和说。

“也倒是不用。”

裴旭天一边戳手机,一边说:“那我就跟中介说了。”

“嗯。

记得说一下,别挂我名字。”

“知道了。”

裴旭天说:“挂我的。”

裴旭天跟中介说完之后,中介问用不用看房。

裴旭天说不用了,直接买就行。

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合适,所以把消息撤回,回了句改天看一下。

怕人生疑,还得去看个房子。

裴旭天心累。

他不缺钱,但看着这套房子从沈岁和这过户到江攸宁那,然后再转手买回来。

两套房子,大概其中周折的手续费就弄走八百万。

他觉得太亏了。

也实在不懂沈岁和的想法。

“你到底图什么?”

裴旭天收了手机,“来来回回,你把这房子留下又有什么用?”

沈岁和没说话。

“人都没了。”

裴旭天嘟囔道:“留着房子有什么用。”

沈岁和仍旧沉默。

良久之后。

在一室寂静中,裴旭天忽然问:“那你爱江攸宁么?”

沈岁和愣了两秒,倏尔笑了。

他唇角微扬,划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似在讽刺。

“爱?”

他清冷的声线跟包厢的气氛完美融合在一起,“我妈倒是很爱我爸,然后呢?

我爸死了,她快疯了。”

“像我这样的。”

沈岁和别过脸反问,“你觉得我会么?”

裴旭天看到,沈岁和的眼尾红了。

他是笑着。

但裴旭天总觉得他在哭。

江攸宁吃完港式火锅回家时已经十点半。

江闻把她送到楼下,叮嘱她晚上早点休息,等他明天来得时候再一起收拾。

江攸宁一一应答。

她乘电梯回家。

然后开灯,坐在沙发上。

她收了所有笑意,孤独的坐在沙发上发呆。

直到客厅的表时针划过十一点。

她望了眼窗外,然后起身去了卧室。

从君莱搬家的时候,他们把所有的照片都搬了过来。

沈岁和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

她从柜子里把照片都拿出来,有的框了相框,从后边一拆就拆了出来。

照片掉出来。

江攸宁用剪刀把所有的都剪成了碎片。

她坐在地上,极有耐心。

剪完之后放在了一个瓷盆里。

然后端着走到靠窗的位置。

她还找了个盖,把照片点燃之后。

看着火光亮起。

听过爱情燃烧的声音吗?

在深夜里,噼里啪啦。

最后化为灰烬。

她把盖盖在瓷盆上。

在地上坐了会儿才起身。

就这样啦。

沈岁和,再见。

江攸宁等屋内的味道散了散,才又坐在沙发上发呆。

隔了很久,她发消息给杨景谦。

【明天有空吗?

【我想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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