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地方漏水了。
她扯去船边的月白轻纱堵住一个又一个进水口,可如今是夏日,船上的一应布置都是轻薄的纱料,根本挡不住湖水涌进船舱内,她只能看着湖底的水越来越急促的进入船舱,也发觉了船只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容温神色间染了薄怒,愠恼的对着黑乎乎的四周喊:“顾观南,你出来——顾观南——”四周仍旧只有她声音的回响,容温知道他一定就在这附近,开始骂他:“顾观南,你个混账东西——谁让你这么做了,我就算梦魇油尽灯枯,也不愿意这样——”
她骂着,气的跺脚,顾慕根本就不理会她,识时务者为俊杰,容温只好改了语气:“你知道午时你与我说去游船时,我为何会同意吗?我不是没有过怀疑,我在心里怕了许久,可还是同意了,因为我相信你——”说到这里,她嗓音有些哽咽:“你不是对我说,让我相信你吗,我信你了,你为何要这样?”
容温又大喊了声他的名字:“你被云烛唤走时,我也动了疑心,可我依旧信你,因着你和净思在船上,这几个时辰的游船我虽是心里害怕,可我却能自控,顾观南,你出来——”
容温喊的嗓子都要哑了,空旷的月儿湖上也仅有她一人,船舱里的水越来越深,船只马上就要沉下去,容温慌乱间在香案上看到了一张绢纸,上面是顾慕的字迹:境由心转。
容温在心里骂了一句‘转什么,混蛋。’她无奈闭了闭眼,倔着性子在自己脸上打了一耳光,冷冷道:“是我不该信你,我自己的错,我活该。”
随后,她一咬牙,随着湖水的溅起,‘嘭’的一声落入了深水中。
湖水微凉,并不刺骨,容温自幼经历的事比别的少女要多,心志更为坚毅,她在脑中想着王婆子与后来教她游水的嬷嬷教给她的那些动作,一边压抑着内心的恐惧一边费力朝着湖边游去。
起初,她如今会游水这件事给了她力量,可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这个力量便被湖水冲散,会游水又如何,她再是会游水,依旧会怕,年幼时落入深水中的记忆如同生了芽一般在她心间蔓延,丝丝缕缕的去缠她,她在内心告诉自己,水底没那么可怕,顾慕带她瞧过的,水底有盛开的睡莲,有奇特的怪石,也有贝壳和水母,她不能怕。
这些美好的记忆只在刚冒进心里时起了点作用,随后便如同虚无,再也拯救不了她的恐惧,年幼时的记忆逐渐占据上风,水底的黑影,水底缠住她脚的怪物,夜夜梦魇中溺水的窒息感全部袭来。
她勉强游了三丈远,内心的恐惧让她四肢开始jsg无力,眼眸所见之处,尽是黑色的团影,繁茂枝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似是蔓延而来的水怪发出的嘶吼声,要缠住她的脚,缠住她的腰,还要缠住她的手臂,甚至是缠住她的脖颈,不停响起的雀鸟啼鸣成了水底凶兽的咆哮。
容温觉得她没了半点力气,她也想游到岸边的,可顾慕太高看她了,她根本没有那个心性和能力走出来。
她停止了游动,眼眸中逐渐露出绝望,就如这些日子以来的每个深夜里,一个又一个让她窒息的梦境,在梦中,她溺水了无数次,那种感觉很真实,直到后来,她都习惯了,梦境中再有窒息的感觉时,她都知道是梦,她会醒来的,待醒来后,就不会再喘不上来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