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找我,还暂时支走了负责看守我的苏……哼哼,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跟我说什么,就算是傻子也猜得出来——无非就是劝说我,让我和你一样,在最后的战斗中,站在他的对立面,不是么?”
华静静地看着梅比乌斯,迟钝了一秒后才作答:
“对,所以你的回答呢?”
“怎么?这种语气……像是一旦我选择拒绝你就会在这里干掉我似的。拜托了大姐,梅那家伙都放过我了,你怎么还阴魂不散?真到了那个层面的战斗,也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干嘛非要像这样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被眼前的女人称呼为“大姐”,这让华很快尴尬地挠了挠头,但也仅止于此了,她很快又板起面孔,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解释道:
“首先,在最后的战斗中,每多一个人,便多一份胜利的希望,这可不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事情。其次,梅之所以放弃,我之所以不放弃,正如你说的,是因为我和梅是以不同的身份来看待这件事的。”
“哦?有点意思,第二点细说看看。”
梅比乌斯双手抱胸倚靠在墙上,哪怕身上那件宽松的白大褂会被墙壁上经年累月的灰尘弄黑,她也毫不在意——反正是梅的衣服。
“梅的身份是决策者,她的判断是理性的,既然你心意已决,继续在你身上浪费时间就是不明智的决定。而她自己只剩下一次借用刻印力量的机会,除去她之外,我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可能下杀死你的决心,所以她才选择了将你一定意义上软禁。”
“那你呢?所谓不同的身份,你的身份又是什么?”
梅比乌斯的眼中满是戏谑,她借此大胆地盯住了华那张带有几分中性美的脸庞,还不忘“啧啧”两下。
楼梯间连灰都没人清理,灯自然也早就年久失修坏掉了,但她那散发着翠绿色光芒的竖瞳还是捕捉到了华逐渐变红的脸颊,至于抓住右鬓旁的小辫的动作,哪怕只看身体的轮廓,也相当清晰。
但华终究不是当初的少女了。羞涩的心理也在灭世的危机面前一触即散。
她很快绷直了身体,以反问回答了梅比乌斯:
“你说呢?”
看到梅比乌斯无趣地撇了撇嘴,她才将话语继续推进下去。
只是,在开口的一瞬间,她的语气变得异常的悲伤。
“梅比乌斯,你一定也觉得我的行为很奇怪吧,明明我也……那个他,但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在约定的时间到来后成为他的敌人……”
“有什么奇怪的?”
“啊?”
“很好理解啊,每个人内心都有自己的想法,想不通就当成别人脑子有病不就好了吗?”
“……你这不就是没想通……”
“有区别吗?”
梅比乌斯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好了,别啰啰嗦嗦的了,我的时间虽然很多,但也没到可以随意浪费的程度。”
望着突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的梅比乌斯,华心中浮现出一个有些荒唐又确实是在意料之中的猜测。
只不过时机实在不大对,她很快掐灭了试探的心思,小声继续说道:
“我只是觉得……这是他所期待的事情,或者说,这是他诸多梦想中的一个。相比起死在这个时代的【英雄】手里,他大概也更愿意死在自己所爱的人手里吧……”
华的目光扫过梅比乌斯,她以为对方会说些“哦,你怎么确定自己是他所爱的人”之类的话来呛她,只是梅比乌斯并没有这样做。
她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辩解的话——“爱的定义很广,也可以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但梅比乌斯只是沉默着、沉默着,而后突然开口:
“你说的这个,你以为我不知道?”
“呃?”
梅比乌斯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笑。
“你说的那种事我当然清楚,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角色要扮演。既然有你扮演【杀死的人】这个角色,那我就可以更加心安理得地扮演【不背叛】的角色了。
“谁让他的心思就是那么别扭呢,他固然想被自己所爱的人杀死,但这份背叛带给他的疼痛也依旧存在着,这个时候,有一个固执又嘴硬的家伙一直没有背叛,他大概会觉得我挺不争气的,但也确实会欣慰吧。”
华张了张嘴,最后也只挤出一句:
“好像……确实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她又歪着脑袋反问道:
“那我这样不是做了恶人?”
“挺好的,像你这样单纯又善良的人,才会狠下心做这种事,而且也让人打心底恨不起来。”
梅比乌斯轻声笑了笑,转身却又继续向着下着雨的楼顶走去。
“你做什么?不回去了吗?”
梅比乌斯摇了摇头。
“芽衣要走了,我去送送。”
“你之前不是还说……呃,你怎么知道她要走的?”
梅比乌斯露出满脸的骄傲,随即伸手指了指头顶。
“雷声的位置变动了。没感受到雨水里的崩坏能吗?虽然微乎其微。这场雷雨不过是雷之律者心象风景的体现,那个孩子真是个笨蛋,明明自己心里在哭,却还要装作坚强地安慰她的小女友,真是……和她爸一样蠢。”
“你说的,是哪个爸?”
“你说呢?”
“……”
“哼哼!不能亲自送她离开,就让我目送一下吧,真是不让人省心。”
梅比乌斯冷笑着再次推开了天台的大门,然后她的动作就僵住了。
芽衣站在天台的门口,面无表情,周围的雨水却纷纷避开了她,绕着她的身体汇入地板。
少顷,她的神色变得温柔了些,却又及时转过身去了。
“再见,梅比乌斯。”
“这一次,没有再喊我妈妈了呢。”
只花了零点一秒就恢复到一个【母亲】该有的大小的梅比乌斯小声说着,那声音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鼓励对方勇敢地前行。
芽衣的脚步顿了一下,高跷一般的后跟消失,双脚距离地面有了些许距离。
梅比乌斯以为她会说什么,但她什么也没说,身形只在下一刻便融入了轰鸣的雷声之中。
一步、两步,梅比乌斯慢悠悠地回到天台扶手边,沉默着看着天际的那一抹红色雷光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浓重的黑云之中。
“阿嚏——”
似乎感冒了……等等,融合战士还会感冒吗?
梅比乌斯记不清楚了。
只是心情变得无比烦躁。
“烦死了!”
她随手将自己扭成麻花的栏杆掰断,随着向着楼下扔去,栏杆在地面上摔了个粉碎,但它发出的那点声响又很快被不绝于耳的雷声与不依不挠地狂欢声所掩盖。
“搞了半天,我其实一直弄错了一件事。”
捕捉到了身后刻意放慢的脚步声,梅比乌斯怔怔地唠叨着。
“无论是什么时间,无论是什么地点,无论以怎样的形态……我们的时代也好、她们的时代也好、融合战士也好、律者也好、圣痕觉醒者也好、普通人也好,就算是终焉也好,人类永远都是人类。一种永远无法将善恶等矛盾抽象为单独概念的复杂生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