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虚的感觉也跟着消失了,但身体并未跟着好受起来。
莫不如说,正好相反。当意识上的不适感消退之后,身体也传来了并不强烈,但并不算好受的反应。
从腰背到四肢,一股冰冷的麻意极为迅猛地扩散到全身。似是触电,但并没有那种“噼咔、噼咔”的感觉,更像是“布灵、布灵”的样子,继而整个身体都变得无力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那股麻意一阵一阵地冲刷着身体,往往是识之律者好不容易熬到那种不适感过去了,想要重新做些什么,那种感觉又极其恶心的去而复返,好像这具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故意跟她过不去似的……
但身为识之律者的她可以肯定,并没有那种东西。如果真的有那种东西的话,她不可能毫无察觉。
也就是说,这种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不适感,来源完全是她自己。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识之律者紧握着双拳,呆呆地站在原地,上下颚的肌肉在放松的状态下自行松开,让双唇也分开了大概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呆了,若是熟悉华的人,大概一眼就能看出区别——
同样的情况下,那个老古董不管其余表情如何,是一定会用力抿紧嘴角的。
半响后,她的双拳稍稍松开,但仍然保持着虚握的状态。
她是识之律者,无所不能的识之律者(她已经开始接受这一设定)。但身为意识的律者,却并不通晓人类的所有情感。就像她现在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空虚,思来想去,或许还是昨晚和那个老古董的争吵吧。
眨眼间,她又释然了。
她不想纠结于这种东西,不然岂不是被自己的情感绑架了吗。如果她只是华也就算了,但身为识之律者,她对于自己的权能多少还有一些骄傲,如果让人知道堂堂识之律者居然会被自己的感情所绑架,那就太……丢人了。
而且……周围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并非真的察觉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只是第六感传来的预警。
皱眉、侧耳,华甚至将呼吸也压低,想要借此捕捉到周围的异常,可让识之律者感到意外,又不觉得意外的是,周遭静悄悄的,冬日鸟兽昆虫都不怎么活动,更没有一点人声。
“欸?好奇怪?”
这样的寂静并没能消退识之律者心中的不安,莫不如说,让那种不安感变本加厉地膨胀了才对。
无论是电视、电影、小说,还是动漫,周遭的声音一旦静下来,基本就是大事即将发生的预兆。
不过伟大的识之律者女士不愿意这么想——毕竟这里可是现实的世界,不存在手枪必定要开火,有烟肯定就无伤,安静就必然要出事的定律,她觉得自己只是有点神经过敏而已。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识之律者大步走到门后,双手取下门闩,在将门打开前的一瞬,轻声自语道:
“好好好!现在你就是唯一的华了!”
然而门扉打开的第一瞬间,她便被一道强光闪到了眼睛,差点儿毫无形象地将喷嚏打了出来。
“你是……”
院中站着一道人影,方才闪到识之律者眼睛的,就是日光在那袭白衣白发上的反射。
“嗯?”
钗子尾部的吊坠随着脑袋的转动于空中触碰,发出清脆的响声,白衣上作为点缀的几缕红色划出了并不耀眼的痕迹,却在无形中将日光的反射切割成了许多部分。
真是奇怪,记忆里这个家伙小时候明明是一头乌发,却不知为何白头发越来越多,直到一头青丝变成三尺素练……
“凌霜?”
“师傅,你醒了。”
凌霜依旧是标志性的扑克脸加死鱼眼,只是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识之律者总觉得她的嘴角向着一边微微翘起,像是在嘲笑着什么。
“你怎么一大早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实说,识之律者并不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弟子。虽然这家伙确实很争气,但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对周围冷漠的态度,以及时不时让人下不来台的毒舌……她不知道对于别人来说怎么样,至少对于她来说,是有些难以应付的。
当然,仅仅是不那么喜欢,并非讨厌,至多就是一大早上起来看到那张脸会暗道一声不走运的程度。她还是很尊重华原本的人际关系的,毕竟想要成为真正的华的话,当然要得到所有认识华的人的承认啦!
“一大早吗……”
凌霜的眼皮耷拉着,语气于平淡中又带上了一丝不屑的意味——这一次,识之律者是真的感受到了,可她还没来得及发火,凌霜就伸出食指,向着头顶指了指:
“这可不是一大早了,师傅。你这是懈怠了吗?”
识之律者并未抬头看天,她不想让她自己的眼睛遭罪。但只要低头看一眼脚下缩成一团的影子,也能看得出现在的时间吧。
“啊……哈哈哈……这个……这不是一想到今天就能再见到你们七个了吗!一激动就有些睡不着觉,然后就……啊哈哈哈……”
识之律者试图蒙混过关,她说的也不全是谎言,昨晚的时间,对于她来说确实有些难熬,有些难以入眠。
但凌霜只是不耐烦地摇了摇头:
“师傅不用说场面话,毕竟五百年前发生了那种事情,师傅失眠的原因,是不想见我们七个才对吧。”
识之律者一脸懵逼。
她根本不知道五百年前发生过什么啊。
啊啊啊啊啊!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啊!鬼知道五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她真的不知道啊!!
说来也是搞笑,她明明拥有近乎所有华的记忆,可偏偏几乎所有的关键处都留下了大片的空白。
她甚至已经有些后悔自己昨晚只是将那支羽毛禁言,而不是直接将羽毛中的记忆抽取出来算了……
“对了师傅,今天一大早,山上的弟子们就全部下山‘走江湖’了,所有的长老也都派出去暗中保护弟子了。这两天太虚山会变得有些冷清,不过您老人家也喜欢这种氛围吧。当然,用素裳的话说,就是正好给大家重逢空出时间和空间来。决定做的有些仓促,本来想一大早通知你,结果你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嗐!这算什么!在这山中苦练十年,不如下山行走一个月。我向来是支持年轻人多走进江湖历练的嘛!这种好事当然不可能反对!”
“呵呵。”
凌霜的脸颊抽动了两下,识之律者很快反应过来,是自己犯傻了。
那个老古董当初,似乎很长时间不允许她们下山来着?
她连忙笑着做出解释:
“咳咳!人随着年纪变化想法也会变嘛!现在看看,过去的我,有些地方实在有些不可理喻了,凌霜你看,现在的我是不是比以前好多了?”
她面带笑意地与凌霜对视,但笑容却在一尘不变的死鱼眼注视下缓慢消退,不过这一次,直到最后,还是凌霜先一步移开了眼神。
“未必。”
“哈?什么叫未必!我忍你很久了我告诉你。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的未必?什么**的叫**的未必?”
凌霜没有理会师傅的发电,她下巴昂起,用右手轻轻拢住了自己的长发,仿佛早就预料到下一刻会有乍起的风将她的钗子吹的叮当响。
“还有一件事,师傅。逆熵来接引琪亚娜与芽衣的舰船还有两三个小时就要到太虚山了。那两个女孩算是您的同学?还是战友?听说那位帕朵小姐也要跟着她们回逆熵。您要去道个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