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米凯尔的手又向前一推,虚数屏障以势不可挡的姿态一路碾压了过去,沿途一切试图阻挡的东西都不过是螳臂当车,冰原上巨大的沟壑一直延续到城南的山脉边上,虚数屏障推进的力量到了彼处也终于是强弩之末,在将山体砸出一个巨大的正方形凹陷后消散。
“我说过了……呵呵。”
米凯尔想要如以往那般开口讽刺,可话出了口,又终究沉寂了下来,最后,一切的一切都只付诸于一声嗤笑。
突然,蓝色的火焰瞬间点燃了整座山脉,甚至将四周的光影都照耀得近乎于黎明。
可是,空气中非但没有因此传来丝丝暖意,反倒变得更加寒冷,几近于呵气成冰。
因为那蓝色的根本不是火焰,只是如火焰燃烧一般腾起的幽寒之气。
寒意肆虐下,四周的风也愈发呼啸起来,耳之所闻尽是“嘶拉嘶拉”一般如刀割肉的风声。
“要来了吗?”
米凯尔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认真的神色,但他也只来得及看见一抹幽光,身体出于避让地本能向右侧了侧,而后身前上百道虚数屏障便在一时间全部碎裂。
形状怪异的大剑从他腰腹处狠狠撕下一块血肉,持剑的怪物一击得手后脚步并未停下,他闷着头继续前冲,冰雪在他身前铺成巨大的浪潮形状,等米凯尔在巨力带动下跌撞地转过身,他已再次跳跃而且,向后舒展着,整个人连同手中的大剑借着重力急速翻转砸下。
米凯尔咬着牙,手一伸,又是上百道无形的虚数屏障挡在了身前,可这带来的只是一连串玻璃崩碎之声,虚数屏障的碎片漫天乱飞,反射着各种各样的光影,摧残间倒也如同群星一般。
可眼下并没有人能够,也并没有人愿意去欣赏这般美景了,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呐喊,伴随着米凯尔极速收缩的童孔的而来的,是山呼海啸般的爆响,是锋利到将北边的教堂尖顶与南边的山脉齐齐削平的冲击波。
“啊!”
凌霜好不容易才哆嗦着爬了起来,便被这冲击带着向后翻倒过去,她的五指嵌入冰面向后拖了足足有两三米的距离,终于支撑不住再次向后翻倒,只不过这次她砸到了一个僵硬沉重的身躯,她抱着那躯体才终于稳住了身形,而后冲击波也渐渐减弱,她才终于能抬起头来。
不用想,她所抱住的躯体,毫无疑问便是师傅的……
要不怎么说师傅是仙人呢?即使已然身死道消,在先前那般强烈的风雪冲击下,她的容颜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依旧肤色如玉,甚至没沾上一点冰雪,只是头发被吹乱了些,发簪也被吹没了而已。
凌霜看着师傅的尸体,面色复杂,或有恐惧,或有悔恨,但在两三秒后,茫然占据了主流。
师傅已死,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是回到战场,在至今仍不知道为何而战的情况下与米凯尔死战到底,还是就此遁去,反正这场战斗对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异国他乡之事罢了。
不,不对!
入魔必诛,这是每个太虚山门徒都必须遵守的戒律。米凯尔的情况,不就是入魔么?
可……可是……
以其他人的剑心修为或许察觉不到,但对于剑心修至太虚的凌霜来说,师傅,那个叫凯文的男人,还有之前见过一面的苏……
不都是入魔吗?
她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从始至终没有一个人愿意告知她真相。
或许是没有时间,又或许是觉得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解释,但造成的结果无非就是她此时此刻的迷茫罢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啊……”
她缓缓攥起手,师傅赠予的轩辕剑也没了。对于不通剑意,但习得剑蕴、剑神的她来说,轩辕剑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但它仍旧象征着某种东西,一些凌霜不愿意丢弃的东西。
但既然师傅已死,那些东西也没必要在乎了吧……
她抹了抹不知是因为严寒还是因为哭泣流下的鼻涕,但下一刻,她喉头的呜咽硬生生止住了。
她感觉到,自己按着的,师傅的“尸体”,又逐渐有了温度。
“假……假的吧……”
她当然希望这是真的,可理智又在不断告诉她人死不可复生,这一定只是精神恍忽下出现的幻觉。
于是她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直挺挺地跪立在风雪之中,甚至不敢低头看一眼师傅的尸体。
明明知道此时此刻,身处随时有可能丧命的战场,更应该集中注意力才对,绝不能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才对,可许多年前、照理来说早就该忘掉的、那些二师姐说的鬼故事却一个个冒了出来……
尤其是,她手掌按着师傅平坦的胸口,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
莫不是什么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强占了师傅的身体!
不对!师傅不是本就入魔了么?难道是她死后,体内的魔物不受控制,自觉地接掌了她的身体?
凌霜一下又一下地咽着唾沫,咽得脖颈肌肉都发酸了,仿佛在她眼里,那不知名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是比将这座城市硬生生夷平的米凯尔更为恐怖的东西。
“嘶——”
她终于忍不住低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只见师傅眉心处的血痕已经消失不见,正有一团飘渺的白汽自她额前腾起,在风雪中撑不到一秒就被撕碎。
而后,她看见师傅的睫毛颤了颤,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连带着五官都在抖动。
大约这么持续了有十来秒,师傅睁开了眼。
“唔……呃,凌霜?你这是在?”
华刚挣脱黑暗,便看到自己的徒儿手掐剑诀,半是畏惧,半是警惕地看着自己。
“你你你……你……”
华呆愣着盯着吓到口齿不清的凌霜,足足两三秒后,突然展颜一笑。
那是凌霜记忆中,有史以来,见过的师傅最为灿烂的笑容。
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消失了,那笑容固然有些牵强,也抹不去澹澹的悲伤,但至少足够轻松。
“放心,是我,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华坐起身,伸手在凌霜脑袋上揉了揉。
她又站了起来,长发在风雪的牵引下不断舒张着,好像飘摇的旌旗。
“凌霜,还能战斗吗?”
“我……”
“放心,你想要知道的,等这一战打完,我自会告诉你,决不食言。当然,我或许会遗忘,所以你务必提醒我。”
“师傅,你这是要……”
“凌霜,你虽练就剑神,却还从未在实战中用过神蕴吧?就当是帮为师一次,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