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这么问你。”池竹西含糊说。
“我?我在首都吃好喝好,参加完讲座就回了常青。到饭点了,这儿也不差你一双筷子,等会儿你可以尝尝福利院的妈妈手艺。”
好像什么都答了,又好像什么也没答。
池竹西不知道要怎么开头,即使对上池樊川他也没有这样踌躇过。
容岐之前说得对,他们的关系的确是不一样的。
如果一个人从你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和你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偶尔介入,时常抽离。而你身边的其他人来去匆匆,谁也不曾回头看你,那么即使你和那个人并没有很深的羁绊关系,他在你心中的信任栏也始终有一席之地。
那是用时间一点一点烙印下的痕迹。
池竹西正在犯难,刚停好车的王邱恰好凑上来。
他的到来使现场的气氛活络起来,两个成年人开始公式化社交寒暄,池竹西莫名松了口气,望见廖小娟的背影,于是便一言不发跟着往福利院里走。
王邱想叫住他,被容岐笑着拦下:“能让竹西感兴趣的事情很少,就让他自己到处转转吧。”
王邱与容岐只有几面之缘,上次见他还是在池淮左的葬礼。
这个面相温和的心理医生似乎十分受安澜娅的信任,不光让他充当池竹西的法定代理人,很多自己不出席的场合也让他代为出面。容岐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一直将池竹西保护得很好。
如果需要池竹西出庭的话也需要和他通气,想到这里,王邱也不去管池竹西,在原地和容岐谈起公事来。
儿童福利院全名“白桦树儿童福利院”,门外牌子上的白桦树三个字只剩下“白华对”,两个木字旁不知所踪,足以看出这里的环境。
越往里走,荒凉的感觉就越重。
福利院里的树品种没选对,冬天的枯树不发芽,黑灰的质感狰狞地张牙舞爪。这里的人直接将其当作晾衣架,树枝上面搭着不少摊开的衣服,仔细一看上面都或多或少带着补丁。
院子里的儿童娱乐设施都变了色,跷跷板的暖黄变成土褐,滑梯的嫩红变成绛红,铁锈把光滑的表面变得粗粝不堪。
池竹西走到院子中央。
面前是一栋三层高的矮楼,表面石灰脱落,有大块深色的暗渍附着。楼上的窗户都有歪歪扭扭的防护栏,几双胆怯的眼睛在窗口看着他,在注意到他视线的瞬间如兔子般飞速缩回。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很难想象这么一大群孩子要怎么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下去。
原来常青市还有这样的地方吗?
池竹西又绕到矮楼背后,这里靠山,恐怕是担心孩子会跑往后山,一面两米高的铁网将后面封死。
他正打算转回去,回楼里看看,突然听到了什么动静。
【谁在那儿!】
出声的瞬间,那个动静瞬间消失了,视野的一切都没什么异常。
“你是不是弄错了,这里没人。”池竹西低声说。
【爱信不信,有股视线从你绕过来开始一直盯着你。】
池竹西立刻想起了那个抢劫犯说的,有人在跟着他,还不止一个。回想起的瞬间,他莫名觉得山里的风有些冷,自己身上那么厚实的衣物完全挡不住凉。
他放空思维仔细听,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仔细看,也只能看见被风吹得飘摇的铁网外的树叶。
极度的敏感下,池竹西甚至觉得眼前的所有一切都是活物,只是心照不宣保持沉默,地上的蕨草,石子,灌木,只是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池竹西深呼吸甩开那些念头,在原地驻足半晌,但从这个位置,依旧只能看见被铁网拦住的山路,和这头蔽塞狭窄的后道。
端详一阵后,心底的声音突然说:【后门对着的铁网有个小洞,有人躲在那里。】
顺着指向望去,池竹西只瞧见了一堆和周围没什么区别的野草堆。
可他没有对那个声音提出质疑,那个声音所陈述的观点有时候或许只是单纯的宣泄,没什么意义,但从观察事实的角度讲,他从来没说错过什么。
要去看看吗?还是找人来?找谁?王邱还是容岐?
数个念头在池竹西脑海里打转,没等他思索出个结果,脚步却先行一步,毫不迟疑地向他盯着的方向走去。
一阵窸窣的动静,从草丛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破破烂烂的小熊玩偶?
池竹西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拿着小熊玩偶的小孩子,他蜷缩在半米高的草丛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身影。
那张脸池竹西不久前才刚见过——那个险些被车撞到,在路中央号啕大哭的男孩。
池竹西一怔。
廖小娟不是为他而来吗?他怎么躲在这里?
被称作小田的男孩在看见走到面前的阴影后缩得更小了,恨不得把自己完全藏进草丛里。
池竹西蹲下来,这才看见那个脏兮兮的玩偶上用黑线缝着一个标签,标签上写着「田笑」。
田笑脸上乱七八糟的,有眼泪有鼻涕,他胡乱摸了两把,手上的灰糊上去变成泥,又擦到玩偶上。池竹西看不下去了,从口袋里掏出湿巾递过去:“擦一擦。”
田笑没有接。
【他被吓傻了,别和他废话,你不是想找人问容岐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