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楚茗遵照这些天养成的习惯,来到了无相神山山门前。
她发现此处竟已人满为患。
四处都是密集的人群,他们摩肩接踵,张袂成阴,几乎将下方的整条山道堵塞。
他们的议论声则沸沸扬扬,宛如煮开了的锅。
这里的热闹竟然比昨天更胜三分。
楚茗不得不让楚山楚石在边远处的一片山崖上立了一张方桌,撑开了一顶大伞。
此处距离山门很远,大概有一里距离,又因人群的阻隔,视野也不是很好。
楚茗却很愉悦。
她听着附近那些江湖客的议论,心情如吃了蜜一样的甜。
“还没有出现,看来今天又是白等了。头疼,在山上如今都找不到一个住的地方。”
“艹,亏我不远千里赶至。这个什么无极刀君,怕不是个孬种?”
“不至于,据说此子正在闭关,数日之内就会出来。且昔日他救助木剑仙脱困,非大毅力大韧性不可为。”
“那可未必,多半还是怕输吧?为声名所累,输不起。我也见过一些有名的江湖大豪,可以在与人搏杀时不顾生死,可一旦涉及自己的声名,就畏首畏尾,顾惜羽毛。”
“我倒是觉得,此子浪得虚名。时之秘境与木剑仙一事,他被吹得神乎其神,可那次究竟是什么情况,外人难知虚实。”
“可笑!如果不是最顶级的天赋,李长生缘何会为他强闯皇宫,与天子理论。”
“哈,人家又不只是为此子一人,那是因近年大宁对无相神宗多有打压之故。”
这些江湖客的言语,像一股甜滋滋,清凉凉的风,掠过了楚茗的心头。
这正是最近她每日苦修之后,都会特意抽出空暇,来此地喝茶的缘由。
每天在这里坐一个时辰,都会让她的心情舒畅一整天。
楚茗忖道楚希声啊楚希声,你也有今天?
楚希声的处境,她其实曾体会过。
在成名之后,楚茗有一段时间,对旁人的任何挑战切磋都慎而又慎,患得患失。
而今却轮到了楚希声。
楚茗量楚希声不敢贸然应战。
那家伙的血脉天赋很强,是堪比霸武王的强。可此人修为太低,积累太少,与‘紫眉天君’水如歌相较还是差了太远。
他若真敢应下来,只会丢人现眼,贻笑大方。
什么天君之首,青云总榜第十四位,他也配?
于此同时,楚茗的眼中也透着惑然之意:“还没打听清楚?楚希声在天澜居内,到底在做什么?”
“属下不知!”
楚山微微躬身:“小姐,天澜居周围防卫严密,楚希声的三个道侍,还有那个刘若曦,都对楚希声忠心不二。旁边又是血松神树,能够感知到所有针对楚希声的恶意,一般的地榜武修,都无法靠近。此事我等无能为力。”其实他是想说,你别白费功夫了,凡事要量力而为。
楚茗当即‘哼’了一声。
她轻轻的抿了一口茶,目光幽深似海:“那就让朝廷想办法,无相神宗遮遮掩掩,天澜居鬼鬼祟祟,里面一定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茶楼包厢里面,胡侃看着眼前摊开的一张黄色符纸,眼神为难。
胡来则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山门方向,毫无催促之意。
当胡侃咬着牙,提起了笔,他就诧异的回望过来:“你还真写啊?你是知道楚师兄这人的,最喜浮名虚誉,他对这虚名看的极重。”
“我岂不知?”
胡侃则是苦笑道:“可谁叫他不出来?天机馆让我们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事?下一期天机武谱发售就在近日,再不发消息回去就晚了。”
他叹了一声;“我们把情况如实交代吧,怎么排定榜单,怎么写他的文章,上面自有打算,不能耽搁了公务。”
胡来不由一阵沉默。
天机馆的众多编撰,还是比较理智的,不会在文章中过于贬低楚希声。
然而楚希声持续十数日不出,确有避战嫌疑。
而世人都喜捧高踩低,趋红踩黑。这次楚师兄,怕是要受委屈了。
就在此时,他听见楼外一阵骚动。
“那是谁?”
“是楚希声!他来了,从山上下来了!”
胡来与胡侃二人当即侧目,往外面看了过去,随即就见一道金光悬停于山门的正前方,‘紫眉天君’水如歌的眼前。
随着金光逐渐散去,楚希声的身影现于众人眼前。
他脚踏着一艘巨剑般造型的小小舟船,悬空而立,遥空俯视着水如歌。
胡来与胡侃都发现楚希声的容貌有了些许变化。
脸还是那张脸,五官也是那副五官,清隽俊逸,身姿颀长,一双狭长凤眼微蕴笑意。
然而他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比以前更精致;眼耳鼻唇的比例,也更加的协调完美。
在一身圣传袍服的衬托下,简直俊美的不像人,气质超尘脱俗,又洒脱不羁。
二人不由侧过头,相互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想这位楚师兄,是越来越骚包了。
而此时整个山门附近,一众的年轻女性,已经发出了一阵尖叫。那声音汇合在一起,声震数里,洞穿云霄,震得在场几乎所有的江湖客都耳膜锐痛,面色发白。
如果这些尖叫的女人是普通人也就罢了。
可她们却都是身有修为,至低都有七品境界。
众人当中,唯有楚茗皱起了眉头,心情低沉。
这个家伙出关了?他还真敢应战?就在楚茗惊奇之际,楚希声正在与水如歌对视。
“紫色的眉毛,你就是水如歌,阁下要向我求战?”
水如歌望见楚希声,也是精神一振。
他当即将身前的那面琴,丢给了身后的秀丽书童。
后者顿时心神一松,这个弹琴荒腔走板,连角微宫商羽都搞不清楚的音痴主上,可把他的耳朵折磨坏了。
水如歌则抬起手,抱拳道:“星宿神宗水如歌,特来向无极刀君讨教!”
楚希声‘呵’的一笑,从剑舟上跳了下来。
那剑舟顿时又‘刷刷刷’的变回了剑匣形状,无比的帅气。
楚希声则立在了水如歌的身前十丈:“不敢当刀君之称,在此处这么多大高手面前,简直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说来你这人也真有意思,不远数万里来此地求战,就只为了论武楼的狗屁文章,因我抢了你的天君之位?所谓少年天君,这青云榜的排名就这么重要?”
水如歌忖道这家伙可真厉害,寥寥几句,就让他成了一个利锁名缰,汲汲于名利之徒;也是一个易于被人挑拨的无脑之辈。
虽然事实也是如此。
水如歌哑然失笑,神色坦然:“水某对这青云四天君之称,确实有那么一点在乎,想要知道这个取代我的少年英杰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也很想看看阁下的无极斩,究竟是怎么回事?”
楚希声微一颔首,面含讽刺:“你要挑战,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堂堂的紫眉天君,也有与楚某一战的资格。请问叶教头可在?烦请教头来帮我们做个见证。”
山门前的众多无相神宗弟子闻言,顿时心神大振。
这就是他们的诛天圣传,无极刀君!
那众多江湖客,则有一大半都暗暗惭愧。
他们料错了这位无极刀君。
这位先前多半是在闭关,一时不方便出来而已,他们却当楚希声是怯战,是个无胆之徒。
这些人旋即又暗暗期待起来。
为紫眉天君与无极刀君之战,外围的赌盘已经增至五千多万神金。
在场的许多人都想知道,究竟是楚希声有名无实,还是论武楼的排位真实无虚。
他们对二人的刀法剑术,倒是不怎么在乎。
他们多半看不懂,估计也学不到什么。
水如歌望见之前见过的叶知秋从人群中走出,则是心神一动。
他想这位无极刀君,竟是一位光明磊落的君子。
他其实对无相神宗的那几位‘平天’圣传忌惮非常,心虚的很。
宗门长辈曾对他说过,无相神宗那几个修成平天剑的人,心肠忒坏,最擅弄虚作假。
真要是请一位‘平天’圣传做见证,他就得将至少三成的心力,放在此人的身上。
他也毫不含湖,竟从袖中拿出了几根金针,一一插入脑后。“我也不占你便宜,我修为高你三阶。今日便以这金针限我功体真元,与你同一境界。”
楚希声却不以为然,忖道这水如歌的功体能够限制,血脉天赋却限制不了,对方还是占着便宜。
且他有木剑仙的三枝之力,在力量上其实不逊于大多数四品下的武修。
他摇了摇头:“其实没必要,在六品上阶位,你不是我的数合之敌。”
水如歌目光一凝,随后就微微笑了起来:“那得打过才知道,水某已经准备妥当,如果刀君没有异议,就请这位叶教头开始吧。”
此时的叶知秋,已立在了他们的身侧。
她玉手中握着一枚铜钱,斜目看了楚希声一眼。
见少年也微一颔首,当即将手中的铜钱高高弹起。
“注意了,钱落之刻,才可出手。无相神宗与星宿仙宗守望相助已达万载,你二人最好是点到即止,莫要伤了情谊。”
其实以叶知秋的修为,是没资格为这两人督战的。
不过她眼前这二人都对手中刀剑的控制力,有着十足的信心。
而就在山门前的两人对话之际,三里之外的云霄之上,剑藏锋悬空而立,眼中含笑:“师兄以为他们二人胜负为何?”
“不清楚,这两人我都看不清深浅。”
宗三平背负着手,面含欣赏:“小师弟天赋了得,未来定可继承诛天圣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