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攸的床头一直放着做好的那只沙燕风筝,今日想明日:再过几日,热起来了,大约便不能放了。
季钦说边疆是更好的放风筝地处,但就不知,此生还能不能一道前往了。
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福气,不知季钦有没有这个机会。
他想着,重新躺下,小心翼翼地蹭到季钦身边,还未牵住手,就听得外头喧哗一阵。
成宣帝显然怒极的声音在院中响起:“阮珣何在!”
阮清攸起身,穿鞋披衣,推门而出。
几步间行到成宣帝面前,阮清攸不肯行礼,甚至一声不吭,就定定看着眼前衣衫凌乱,面容憔悴的九五之尊,如同在看不曾相识的路人。
——他如今早已看开生死,又如何会被俗礼绊住脚?
成宣帝看着阮清攸,身上这股子倔强与淡定,让他想到另一个人,鬓边满血时与他对峙的样子。
“想不到,先帝竟将你护得这样好,”成宣帝手中长刀搭在了阮清攸的颈间,“他四处留情,却未曾有哪个野种活得如你逍遥。”
在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胤亓的时候,母妃出身卑贱,且又早逝,养在其他宫妃名下却不得厚待,他过得,连宫中稍有点品级的大太监还不如。
他去找先帝,哪怕功课顶顶优秀,却连个笑容都换不来。
他不敢去找皇后,就去找太后,但太后只不咸不淡嘱咐他几句“好生读书”,便就称“乏了”,让他回去。
宫中好心的太监说,太后性子淡,一向不喜同孙辈亲近,不若去找太皇太后,老祖宗最喜孩子,最最亲和。
他去太皇太后那里请安,果真被笑脸相迎,老祖宗说“咱们胤亓又抽个子,平素膳食定要跟上”,还让宫人给他上了盏酥酪燕窝,一桌子点心。
当时,那个不出息,不长进的胤亓真的高兴坏了。
整个宫里,还未有人像老祖宗一样待他这样好。
可他一勺子酥酪将将下咽,宫人一句“小郡王午歇醒了”,太皇太后当即扔下他,绕到后头寝殿去了。
他耳力好,还听见太皇太后亲昵地喊:“珣儿可睡好了?醒醒盹儿,想要用些什么?老祖宗让人去办。”
“上回陛下带来那个茶似乎不错,只饮一盏便罢了。”
这个要求自然被答允,胤亓愣在当场,那茶他有耳闻,闽地的一座山顶上出的,全大晋只有那一棵树,一年产出不过三两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