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钦淡淡,却跪了下去,“家破人亡,他一身孑然,又能翻出什么样的风浪。”
“可若朕当真不允呢?”
季钦叩拜三下,再抬头是一脸无谓与无畏,“若触怒天颜,则,君要臣死,臣必赴死。”
“好,好你个季钧希!你便是看准了朕不会取了你的性命,才敢如此恃宠而骄!才敢如此大逆不道!”
成宣帝起身,扶着御案大口喘气,盯着季钦半晌见他肃然跽跪,毫无悔过之心,好像是这一场犯上作乱的争吵之外的看客,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随手抄起来手头的鎏金笔山,朝着季钦扔了过去。
季钦一动不动,任笔山将他的额头砸破,鲜血顺着眼角淌了下来,很快划过下巴,滴在了御赐绛色飞鱼服的前襟上,又消失不见。
现在,才是他真正的对成宣帝宣战。
相识数年,成宣帝拿捏得了他,他又何尝拿捏不住成宣帝——今上,虽刻薄,却不寡恩。
成宣帝这皇位登得艰难,夺嫡未像前朝一般只关乎朝堂暗涌,而是牵扯了将门,文斗在朝堂,武斗在兵甲。而成宣帝出身低,身后并无将门母家支持,眼见地要功亏一篑。
千钧一发的时刻,是季钦偷了外祖的虎符、假传了外祖的军令,打通了层层关卡,偷渡了两万兵马进京勤王。
自然,“勤王”只是现在的说法,在当时,那叫“谋反”。
无人知晓年少的季钦如何做成了这一切,但他确实做到了,两万林家军入了皇城,季钦挂帅,大获全胜。
事后,季钦的外祖,定远大将军林易当着满军将士的面,军棍不停,几乎将自己掌上明珠的独苗给活活打死。
季钦的舅父并着表哥,领着上千战士下跪请“大将军手下留情”,都未能让林易有丝毫松动。
这样大的事情,林家上下几百口人、带走的两万战士,险些都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季钦给扣一顶反贼的帽子活活害死。
死犹不惧,但将士声名,忠君卫国,重于泰山。
最后,是成宣帝得了信,派人带去了口谕,方才救下来了季钦一命。
可那次,季钦在床上养病,躺了将近百日。
林易去看他,问他“为何”,季钦挣扎着在床上跪下给林易磕头,说:“孙子不孝、不义,但非不忠,圣上他,必定会赢”。
这一句话的情谊,便足够成为季钦在成宣帝那里的金钩铁券了。
更何况后来,季钦的舅父马革裹尸、却保住了边境重地,季钦的外祖数次敬献边军虎符,成宣帝折中留了一半……林家于成宣帝有恩,于大晋有恩。
这些都是季钧希带来的,而今也变成了季钧希的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