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掉的手机无法再亮起,那积攒的一点勇气在这短短十几秒也被消耗殆尽。
庭仰这一次没有把手机砸到地上,而是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疲惫地靠在墙上,另一只手死死握紧坏掉的手机。
屏幕上贴的膜也碎了,边缘有好多炸开的玻璃渣,尖锐粗糙的边角扎着庭仰掌心柔软的血肉。
庭仰察觉不到疼,反而越握越紧,他只有此刻还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挣扎着活下去。
活着就是要这么痛吗?
祁知序,我好痛啊。
“砰。”
这是他小时候在烂尾楼听见的声音。
“砰。”
这是蝴蝶落进花丛的声音。
庭仰松开手,手机从手中掉了下去。
他在手机落地的一瞬间,轻声说:“……砰。”
不像。
怎么样才会像呢?
脑海里闪过一片被灯光照得波光粼粼的地方。
未等他深想,昏沉的大脑已经无法再思考下去。
庭仰就这么躺在地上,微微蜷缩着身体,在凌乱不堪的房间里半昏半睡。
他感觉有点冷,不是因为气候,而是从身体深处散发的寒意,同时他闻到了血腥味。
奇怪,只是划伤手掌,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血腥味才是。
坏掉的手机安静地待在一旁。
庭仰不知道,在手机黑屏前的几秒里,他收到了来自两个人的短信。
一个是郑康锋发的,只有一段话和一张图片。
【郑警官:我知道我的行为可能有些多余,但是……如果你觉得难过,可以来我们这一起吃顿晚饭。饭菜不一定好吃,好在比较热闹。】
图片拍的是警局简陋的小塑料桌,上面摆着几份一模一样的盒饭。
还有一个是祁知序的。
【一见如故:你睡了没?我总觉得有点不放心,要不我今晚来找你吧?】
……
【一见如故:你睡了啊?好吧,那我明天再来找你。】
【一见如故:晚安,好梦。】
他的人生总是缺少这么一点巧合。
以前不凑巧没有一个爱他的家庭,又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现在不凑巧错过两个人的短信。
这里面无论改变了哪一点,他都不会走向后来那个结果。
祁知序到的很早, 天刚微明,他已经在庭仰家门口准备敲门了。
昨天晚上他给庭仰发完消息后一直没睡,看着天掐着点,太阳刚出来就开车来花乡街了。
刚到的时候他还有些踌躇, 怕自己这么早到会打扰庭仰, 后来还是心里的不安战胜了理智。
祁知序随手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 紧张地敲了敲门。
一声, 两声。
等了会,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祁知序皱了皱眉, 再次敲门时手上的力度不自觉大了些。
里面依然听不见任何声音,打了电话也没接。
这不对劲,以前从没有这样的。
庭仰睡眠质量不好,敲两声刚刚好,敲多了会让他从睡眠里惊醒, 产生心悸。
祁知序在随身的包里找了把钥匙出来,是之前庭仰给他的, 他一直没用, 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开门后, 他第一反应就是往庭仰房间走, 但刚走两步, 就发现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不祥的预感成真, 祁知序大脑一片空白, 只能遵循本能,顺着血腥味的方向推开了庭若玫的房门。
推开门时,除了户枢的“吱嘎”声, 还有地上的碎瓷片被门扉扫开的脆响。
祁知序以前看到过庭若玫的房间,干净整洁得没有一点人情味。
而现在, 白色的床单边上有大块的血迹,像是人被割伤后,大股的鲜血洇湿了它。
地上有瓷器的碎渣,碎片溅射方向相同,应该是同一个人在同一个方向摔碎了这些瓷制摆件。
有一个人躺在碎片裂溅的四周,碎片的锋利边缘划伤了他的皮肤,斑驳的血迹分布在少年身上。
最严重的是他掌心,握着一块很大的碎片,床单上那大块的血迹,应该就是出自这里。
庭仰身上开满了玫瑰一样的伤痕,却没有人觉得美丽。
唯一看见这一幕的祁知序只觉得寒冷包裹住了全身,血液在一瞬间被冻结凝固。
碎掉的瓷器上隐约可见血色下的纹路,乍一看如同满地蝴蝶的尸体。
看着爱人满身伤痕地倒在碎片里,祁知序嘴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脸上一瞬失去了血色。
他克制住做出无意义行为的冲动,拿出手机,用有些崩溃的声音拨通了急救电话。
在如此慌乱的时刻,他尽量清楚地说出该说的一切。
挂断电话后,他迅速跑到庭仰房间,在书桌的抽屉里翻找出纱布。
回到庭仰身边后,他拿掉瓷片,裹住对方掌心半结痂、依然鲜红的伤口。
直到一切做完,他才有功夫踩在碎片上,小心翼翼将庭仰抱起。
他没有刻意试探庭仰还有没有呼吸,只是在感受到对方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时,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祁知序把庭仰放在床上,用抖得不成样子的手拍了拍庭仰,“阿仰,你醒醒。”
一连叫了好几声,庭仰都毫无回应,祁知序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明明昨天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