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个多月没回家, 房子里就多了许多陌生感。
庭仰开了灯, 将所有房间的窗帘拉了起来。
因为一直不住人, 他房间的被子与床单被收进衣柜。
四处都布满了灰尘, 他有些无奈地洗了块抹布, 将到处擦干净。
只是打扫自己的房间就花了很长时间,庭仰出了一身汗,却不怎么觉得疲惫。
他拿了套衣服, 准备到浴室里洗个澡。
浴室的镜子装在一推门就能看见的地方。
庭仰没抬头看一眼镜中的自己,他脱了身上的衣服, 露出清瘦的身体。
镜中少年的身体上有许多交错的伤疤,或深或浅的疤痕陈列在少年的躯体上,有一种玉石裂痕的错觉。
庭仰的手不自觉摸上冰冷的镜子,镜面的凉意让他回了神。
他想,我知道我的母亲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爱了,我也习惯了她用冷漠、厌恶的眼神扫过我。
只是她不能这样,不能在用死亡报复完我之后,还说,她爱着我。
我曾得到过她的爱,我知道她的爱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一张贺卡的存在,让庭仰前十年得到过的爱都变成了笑话一样的存在。
庭仰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脸上的表情却依然浑浑噩噩,看不出心里的骇浪悲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庭仰闭上眼,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一闭上眼,庭若玫死时睁大的双眼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她活得像鲜花一样美丽,死时却变得和烂泥一样。
“滴——”
老房子的淋浴头不好,有时会漏水,就像现在这样。
“滴——”
“滴——”
水滴声依然在持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止。
庭仰有些迁怒般自言自语,“……好吵。”
这声呢喃似乎成为了什么开关,在下一声水滴声响起时,庭仰猛得向前挥了一拳,打碎了面前的玻璃。
玻璃镜子四分五裂,镜中的人也在这些碎片里破碎,变得扭曲怪异。
庭仰的指关节处被碎片扎得鲜血淋漓,可他没有痛觉一般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一种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他弓着身体趴在洗手池边呕吐,好像要把灵魂呕出来。
反胃的感觉消下去后,他又打开水龙头,用清水冲洗着伤口上的鲜血。
等到水流再染不上一点血红色,他关了水龙头,表情冷漠地走进淋浴头下,打开混水阀,机械一般站在原地,让水流冲洗身体。
人生下来时赤身裸体,死的时候却要带走太多东西。
从你出生时发出第一次哭声开始,游离的灵魂就与世界建立了联系。
当你想要后退,总有人有权利推着你往前。
在十八岁这天,庭仰真正的,明白了长大的含义。
“我才刚收拾好屋子呢。”庭仰和祁知序抱怨,“家里好乱,有好多东西要丢掉。”
祁知序的声音被话筒传递出来时,与平日有细微的差别,“需要我过来帮你吗?”
需要我过来陪你吗?
庭仰的声音很轻松,“不用,我家太乱了,等我收拾好再邀请你过来吧。”
手上的伤口还没处理,细小的碎玻璃渣还扎血肉里,隐隐作痛。
“好。”祁知序在电话那头勉强笑了一下,他知道庭仰看不见,但这样可以让他的语气轻松一些,“等你收拾好,我们再去我的庄园。”
“行呀,要拉钩吗?”
“不了吧,等我们见面再说。”
“好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没人提起今天的事情。
“我有点困了。”庭仰躺在床上,困倦地闭上眼,“你可以和我说一声晚安吗?”
“晚安。”
“晚安,祁哥。”庭仰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浅笑,“希望明天还能听见你的早安,我先睡了,你挂电话吧。”
祁知序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等到庭仰那里的呼吸声渐渐平缓,祁知序按了下自己通话的静音键。
“希望明天可以见到你。”
顿了顿,他看着通话界面上显示的“男朋友”三个字,轻声说。
“我很想念你。”
祁知序没有按庭仰所说把电话挂断,而是拿出笔记本,在找人帮忙调查今天的事情。
他要找出那个藏在庭若玫身后的人,今天的事情,绝对少不了这个人的唆使。
在被郑康锋审讯时,庭仰其实还有一点没有说出来,因为在场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经过法医鉴定,庭若玫身上的那一刀绝对不是自己刺的,假设也不是庭仰刺伤的,那会是谁呢?
只能是庭仰发现的,那一晚藏在房间里的那个人了。
祁知序忙了一晚上,爱人的苦难似乎让他一并成长了。
他不再排斥接触英景的事物,也不再没心没肺想着得过且过。
很多事情以前未曾放在心上,现在需要它时再拾起来,却发现心有余力不足。
等到天色微明,祁知序才承受不住疲惫,伏在桌桌案上陷入浅眠。
他定了个一小时后的闹钟。
因为庭仰说希望第二天能听见他说“早安”。
另一边。
庭仰因为烦闷的心情无法睡好,早早就起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