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似乎没想到我是为了这个事而来?也是。”
宋子慕自嘲一笑,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的剑顺势往后划,在张仁辉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痕。
“一个人当了那么多年狗,谁能想到居然有一天,狗也有了人的风骨,人的义气呢?”
张仁辉瞬间想通个中关窍,眨眼间就泣不成声,涕泪俱下。
“宋、宋国公当年之事,皆是陛下逼我的啊!”
他哭得哀恸。
仿佛时隔十五年,突然真情实感为一个死人哀叹惋惜。
“陛下私下找我,说若是不指认国公,便要将我流三千里……我也一直很仰慕宋国公,他可真真是为国为民的肱股之臣!可惜陛下……不,先帝昏庸残暴,宋国公冤枉啊!”
“张尚书,也很仰慕我的父亲吗?”
张尚书见宋子慕态度软和下来,连连往前爬,半点没有傲气。
“是!是!宋国公慷慨大义,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何人不敬?”
平和的表象只瞬息,宋子慕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带着决然的狠厉,一剑斩断张仁辉右臂。
鲜血四溅,惨叫骤起。
“既然你也仰慕我的父亲,那和他有一样的下场,想必你定会欣喜若狂吧。”
张仁辉捂着胳膊断口哀嚎惨叫,臃肿肥胖的身躯在地上蠕动,恶心的蛆虫般扭曲。
宋子慕目凉如冰,毫无波澜地砍去了他的四肢,用剑尖刺瞎了张仁辉的双目,最后让这个蛆虫一样的人活生生血流尽而死。
在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中,他听见很多哭声。
那些人当年也污蔑了宋国公,也听过宋府百来口人的哭声。
如今他们开始哭泣,开始痛骂他惨无人性,下手狠毒。
可宋子慕不过是还给了他们同样的结局,他们怎么就受不了了呢?
骂得最大声的……
是王固如王大人啊,听说当年,他可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天子满门抄斩宋国公府的人呢。
王固如口不择言地骂着他。
狠毒吗?他不觉得。
宋子慕眼神冷漠。
凭什么自己父亲要因为这些人的推波助澜,冤死当年?
凭什么他们心安理得逍遥自在十五年,日日纸醉金迷,笙歌不断?
凭什么自己要像一条狗一样对仇人摇尾乞怜?
“你们也觉得我忘恩负义吗?”
宋子慕将视线投向那些骂他狠毒的人,一字一句淬毒沾血。
“可是,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在十五年前,我并不姓钟,而是姓宋。”
王固如被他狠厉的语气惊到,神色阴毒而又不甘,不敢再开口。
宋子慕注意到,王固如脸色苍白地后退时,不经意瞥了眼他身后。
身后极轻微的响声夹杂在碎雪纷落,疾风呼啸的声音中,不注意听几乎要与风声融为一体。
今日凑巧又是大雪天。
宋子慕丝毫没有成王败寇的喜悦,只有对这阴冷天的排斥。
十五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大雪天,不同的是,当时他出门时夜已深,此刻却天色尚明。
十五年倏忽而过,徒留这一场大雪跨越十余年光阴,从过去到现在,纷乱袭来。
身后传来羽箭的破风声,宋子慕毫不意外,转身一剑挥断射来的羽箭。
射箭的是没杀尽的御林军。
对方见一箭不成,自知面对宋子慕自己毫无回旋余地,当场自尽。
见着御林军偷袭失败,王固如心态彻底崩溃。
他不愿意被宋子慕折磨致死,心一横,准备撞柱而死。
宋子慕一手揉了揉太阳穴,另一手长臂一甩,将手中的剑于数丈外抛出。
长剑刺进那根红漆木柱里,剑柄还在微微抖动,彰显挥剑者使了多大的力气。
剑风擦过王固如,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肉翻出的伤口。
心理防线坍塌不过一瞬间,原本打算赴死的人真正面对了生死一线,反而瞬间被抽空力气,没了死意,绝望地软倒在地。
大殿内鸦雀无声,原本还有些人忍不住哭嚎求饶,此刻全都闭上了嘴。
也因此,宋子慕在离众人很远的地方说话也能被听得一清二楚。
“洛都这场大雪下了十五年,我的父母手足都被埋在雪下,他们铁链缚身,四肢尽被砍去,口中被灌满铅水,无法倾诉那年的冤屈。”
宋子慕语速渐快,话中带着满腔痛快的恨意,殿内之人见他如见疯魔,连连后退。
“——天子昏聩,权奸当道,百姓受难。”
宋子慕走到王固如身边,用力将红漆木柱上的剑拔出。
清晰可闻的剑身铮然声伴随着宋子慕的声音一同响起,连带着本就冷漠的诉说也带上了杀气。
“沉冤昭雪太难,我只要那些自诩清白之辈偿命。”他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要当年那些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的光风霁月之流,皆死于我这个佞臣之手。”
你看那些对你颐指气使的人跪倒在地绝望痛哭,你看那些崩溃无力的岁月觉得不可置信。
无上的权利与绝对的实力是多么的美妙,美妙得令人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宋子慕提剑问:“王大人,您也和张大人一样仰慕我父亲吗?”
王固如明白,自己回答“仰慕”或“不仰慕”都是一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