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等天明就好了。
天明后,融雪会带着残血,缓缓蜿蜒进石阶两旁的草木中。
草木扶疏,没有人会知道在这样一场大雪天里,有一个不信神佛的青年宛如朝圣者一般庄重。
不过他的信仰不如朝圣者无私,他只想保佑自己爱着的人。
雪势渐大,余下的山路已是雪茫茫一片,前方路如同烟中楼阁,雾失楼台。
来时路亦被大雪覆盖,唯有淋漓血色可为过往着彩一二。
宋子慕想,大概是上天见他心无虔诚却妄图索取,所以让他前路茫茫,好知难而退。
因为他得到过这世界上最好的爱,所以也知道自己内心所求是索取无度。
他不管不顾,兀自步步叩首。
手指指腹撑在冰冷的台阶,不久也被磨出了血迹。
飘天大雪静默落下,雪在他裸露的肌肤上被体温化开,洇湿衣衫。
一粒雪飘落在他眼角,化开后晶莹剔透,如同垂落的泪。
倏然,一道阴影遮在他的头顶,隔绝了大半落雪。
雪落应是无声的,可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宋子慕总觉得能在某个瞬间听见那些细微的声响。
雪花落在油纸伞上,落在草木叶片上的声响。
“簌簌——”
又好像混杂着其他声音,如鼓擂,如海风吹满船帆。
带着温暖四肢百骸的力量,令身躯都开始震颤。
宋子慕余光瞥见身旁的石阶上站了双白色锦靴,他目不斜视继续叩拜。
起身时,垂在身侧的手却悄然攥成拳。
再一次跪叩,他松开双手撑在地上,垂下头后唇角挂上了微不可察的笑意。
那人也不开口,沉默地为他撑着伞,随着他向前叩拜的动作一级一级往上走。
一人跪地求神,一人撑伞守望。
许久后,宋子慕终于登至寺门前,寺门紧闭,僧人早已歇下。
天已浓黑,看时辰是已经过了天神节。
即使他曾多年习武不辍,在雪中跪了这么久,四肢也难免有些僵硬。
连带着心脏都被冰寒之气刺得发痛,眼眶被夹杂着冰雪的风一吹,有些干涩刺痛,但尚能忍受。
宋子慕目光平静地看着朱红的寺门,有一瞬间思绪神游天外,默默想,天神会保佑迟到的信徒吗?
思绪回笼。
宋子慕侧首望向身边人,面目俊朗,清隽凌尘,是钟慎。
两人同撑一把伞,伞面朝宋子慕处微微倾斜。
距离有些近了,宋子慕似乎可以闻见钟慎身上淡淡的甘松香。
钟慎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宋子慕面容淡然,似乎真切在疑问:“四哥为何偷看我?”
钟慎故作苦恼,直白道:“珍玉近在眼前,多看一眼,多欢喜一分。我非君子,何乐不为?”
宋子慕定定地看着他,许久,蓦地笑出声。
那笑容纯粹,不似以往总夹杂着谨慎和漠然。
“四哥,你可不能因为我好骗就哄我啊,佛祖看着呢……别管我了。”
最后一句话带着似有似无的提醒意味。
“就算佛看着又如何?”钟慎笑着说,“假如我是佛,在十万丈软红尘间看遍众生相,也还是会在你抬眸看我一眼时,心甘情愿抛却道心。因为你是我的大道,是我的佛心,是我看遍十万丈软红尘的唯一理由。你看我一眼,抵得上世间所有河流、山川、繁花交汇成的灵秀。”
钟慎语气认真:“所以,我为这一眼抛却道心,又为这一眼重回世间……你是我的道,我怎么能抛下不管。”
宋子慕不说话了,四下寂静,雪落风起。
这一晚天地大雪,两个渺小的人类在一起成为彼此的支柱,然后相依为命,互相依靠。
他们终生都将纠缠不休,死生相依。
张霖扬声:“咔, 非常好。”
现在的张霖叫咔已经越来越自然了,熟练得仿佛他才是总导演。
祁知序走到摄像机边上,和庭仰挤在一起看回放,琢磨了一下:“有点不对。”
庭仰力求完美, 虚心求问:“哪里不对?”
祁知序张了张嘴, 没敢说出口。
“没事, 不用重拍, 你先去休息室卸妆好了。今天就到这,都收工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剧组人员说的, 人群里传来小小的欢呼。
和庭仰一个剧组也太棒了吧,有奶茶和暖宝宝,还能因为演员不ng早点下班。
庭仰刚走,张霖就来问了。
“哪不对了?我瞅着挺好啊。”
祁知序指节抵着上唇,沉思片刻, 将手指在最后一个镜头。
镜头里,他和庭仰在伞下对视, 情绪饱满真实, 协调度几乎完美, 镜头角度也抓的很好。
张霖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祁知序开口:“我觉得, 这里应该有一场吻戏。”
“?”张霖额头上青筋跳了跳, “你宁愿这部片子没法在国内上映也要和我找茬吗?”
祁知序皱了皱眉, 想要解释:“不是, 我是真的觉得……”
“好了。”张霖疲惫地打断了他的话,只觉得这人在夹带私货,“你那点心思已经路人皆知了, 你还是省省吧。”
祁知序沉默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解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