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白的手搭在门把上,微侧了下脸,眼角余光扫向床上睡得正熟的女人,在叫醒她和不叫醒她之间犹豫了几秒,“她睡着了。”
蔺叶南点头,没有勉强。
秦慕醒了,但并没有表现的多难哄,甚至还喝了一碗粥,不哭不闹,神色也很平静。
陆靖白重新喷了药换了纱布,才掀开被子在言陌身侧躺下,脑子里各种纷乱的念头在拉扯,头痛欲裂。
他闭上眼睛,却没有半点睡意。
其实,陆靖白从心理到身体都已经极度疲惫了,但现实的无力以及言陌的态度让他产生的不安正用力的撕扯着他脑子里那根绷紧的神经,容不得他有半点松懈。
他用力揽紧了女人纤细的腰。
言陌柔软的身体贴在他的胸口,陆靖白只觉得一晚上都惴惴不安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
一夜未睡。
陆靖白并没有觉得多疲惫,相反,他很清醒,清醒到,言陌刚睁开眼睛他就觉察到了。
他撑起身子,嗓音沙哑的道:“先去洗漱,下楼吃早餐。”
“秦慕知道吗??”
?这话题起得突兀,?没头没脑?,?陆靖白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嗓音愈发的低哑难辨:“应该是不知道的?。”
?线人和卧底常年在毒贩的眼皮底下活动?,亲戚朋友早被人摸得一清二楚?,?越是众叛亲离,?越是不容易惹人怀疑?。
言陌将脸往枕头里埋了埋,?“秦时以前在秦伯父的墓前对着秦慕发过誓,?一定会成为让她骄傲的弟弟,?但后来?,?这个曾经俊伟豪迈的男人还是让她失望了……”
“?没有,”陆靖白喉间微哽,“秦时?很棒?,?秦慕有这样的弟弟,值得骄傲。”
“那能告诉她吗?她的弟弟,?那个曾说要成为她骄傲的少年没有变,只不过用了另一种方式在前行,他的死,重于泰山。”
“我听说,缉毒警察死后是不能立碑的。”
“恩。”
这个话题太沉重,陆靖白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从喉间溢出一个字。
“那秦时呢?”
“秦时的线人身份曝光,为了家属的安全,也建议不要立碑。”
“……恩。”
言陌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汲着拖鞋去了浴室,陆靖白抿着唇看着她的背影,她没有再提昨晚的话题,似乎那只是她心情不好下的迁怒,经过一晚的沉淀,冷静了,气就散了。
但他知道,不是的。
她不是不提,只是大概懒得提,就像懒得看到他一样。
从醒来到现在,她连眼角余光都没扫向过他,如果不是有关于秦时的问题要问,她估计连话都不打算跟他说。
陆靖白一下子就慌了。
手在床上一撑,人就掠出去了几步远,若是平时,这动作再简单不过,但他腿上有伤,猛的受力,狼狈的跄了几步,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汗。
听到身后的动静,言陌脚步顿住,回头。
陆靖白趁此扣住她的手,勉强站稳了身子,“言陌,你可以闹脾气,但我不同意分手。”
彻夜未眠,男人的脸色苍白憔悴,眼下青黑,下巴上长出了浅浅的胡渣,将他本就凌厉的五官显得愈发锐利逼人。
“陆靖白,”她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能散开的那一种,“我害怕。”
“……”
男人注视着她的脸,审视着她的神色,
片刻,他松了手,自嘲的笑了笑。
害怕。
短促简单的两个字,却足以击垮他所有要挽留的勇气。
他可以不怕,可以不顾一切冲锋陷阵,却没有权利让一个女人陪着他过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恐怖生活。
缉毒这条路,他已经踏上了,就一辈子摆脱不了了,其中的艰苦绝望也只有身在其中才能体会,他又有什么权利将别人拉进来?
这样也未尝不好。
他不用再为她事无巨细的安排,不用派保镖24小时寸步不离的随行保护,也不用一没见到她就开始担惊受怕。
“陆靖白,”言陌在他转身之际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身,头轻轻枕在他的后背,“抱歉,我高估了我的承受力,我害怕。”
“……恩,”陆靖白安抚的拍了拍她交叠在他腹部的手,“不用觉得抱歉,我也怕,曾经,我也跟你现在的心情一样……”
在刚进警局时,他第一次看到有同事死在他面前。
一枚子弹从眉心穿过,后脑透出,当场死亡。
那时候,恐惧伴随着愤怒,焦灼着他的心脏。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以为那就是缉毒警最为危险的写照,后来才知道,那其实是最轻松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