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好回过头,发现陈若渴闭着眼睛靠在窗边睡着了。五官组在一起十分好看的陈若渴,脸颊是白色宣纸,痣像墨点。车子开过隧道的时候,他的脸半明半暗。何家好打量着陈若渴露在短袖衫外边的一截手臂。他们借着两双手,交缠在一起过。他又红了脸。
车子开到市郊的时候,天已经几乎暗透,车厢里没开灯。何家好谨慎地探出手,轻轻摸了摸陈若渴的手背。他像在雪地里寻找食物的笨拙小动物,轻轻地触碰着陈若渴,一直到陈若渴忽然睁开眼睛。
何家好吓了一跳。陈若渴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前面几排的导演伸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继续缩回了位置上。空气又湿又热,何家好感觉自己随时会变成气体蒸发掉。他们各自看着自己那一边,手在座位底下安静地握在一起,手心微微地出着汗。
司机摁喇叭催促前边的小轿车。省城大道的中央绿化带修剪得没滋没味。
何家好后来常常想起那个时候,前后排的人都开始慢慢醒过来,然后聊着闲天。他和陈若渴一直偷偷牵着手,他感觉心里有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去,荡得他好晕眩。
下车后,他们各自去自己的车站。陈若渴挎着包追过来,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写在纸条上塞给了何家好。因为小镇通讯不好,他们甚至没交换过联系方式。何家好看着陈若渴又转头跑入了人潮,再看不见。那是他在十九岁,最后一次见到陈若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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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好表演课的老师说,世界上的电影胶片都是相连的,你演过的角色,也会揉进你的生命里。何家好坐在排练厅的地板上记笔记,看着坐在前排的同学发呆。
他和陈若渴拍摄的那部小镇电影甚至没有上院线。何家好怀疑导演在剪辑的过程中,抽着烟把电脑都砸烂了,决定不面对自己这部失败的作品。所以直到现在,他们都没见过成品。
他后来也去试过几次镜,但再没成功过。他是个实在普通的演员,长相和演技都不出众。老师有时说他有种实心的笨拙,倒也好,倒也有可能成为踏实的演员。
但何家好看着前面几排光彩熠熠的同班同学,知道自己是很难成大事的那类。
就像他捏着陈若渴塞给他的便签纸,录完号码后,靠在车站的入口给陈若渴打过去一个电话。陈若渴接起来,好像在抽烟。何家好嘟囔:“车站禁止吸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