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记者,这是我的名片!今天这件事多亏你,回头我一定好好谢你!”
“还有梓淇的伤势目前尚不清楚,麻烦你——”
话还未说完,齐诗允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淡淡一笑回应对方: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放心,未经过你们同意我不会报道她的相关事宜。”
“快上车吧。”
闻言,卷发女人再次握住她的手,难以言表心中谢意。
齐诗允目送高挑女人上车,直到救护车闪着红灯渐行渐远,她才低头看名片上的字:
「VIRAGO国际公关公司」
「首席执行官:施薇」
此刻齐诗允终于想起来,她是媒体界小有名气的八卦女王,之前几年在「壹周刊」工作,手握不知多少港岛名流明星秘闻,后来听说她出国留学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想到现在居然自立门户开起了公关公司,而且看样子还和钟梓淇关系匪浅。
刚才她实在看不惯那些同行为了头版头条罔顾伤者性命,并且还以性别歧视外加传统思想侮辱在这个行业艰难生存的女性,一众人落井下石的嘴脸更是令她大为恼火。
赛马会创伤及急症中心内接待的伤患创下历史新高,据说八号骑师情况不容乐观,多家报社及电视台的媒体同行都被阻挡在外,赛马会在准备紧急召开会议。
齐诗允与同事抵达位于跑马地的香港赛马会总部大楼时,又遇到同报社新闻部的几个熟面孔,她看见陈家乐也在人群中,细算起来他们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碰面。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瞬间,都在彼此内心掀起难以名状的震荡。
但事态严重且紧急,大家都心照不宣以工作为主,依次进入会议现场入座,等待会议开始。
十多分钟后,赛马会高层及发言人陆续进场,场内顿时被一片愁云惨淡覆盖。
除了宣布具体这次事故发生原因、伤员情况、改动赛期等相关事宜,八号骑师班德朗在十多分钟前抢救无效离世的消息也被官方公布出来。
此话一出便掀起轩然大波,在场媒体炸了锅一样都开始议论纷纷争相提问。
齐诗允也怔愣了数秒,突发那一刻的画面在脑中闪回,骨头碎裂的声音好像都变得清晰无比,但那样的情况如果能生还…一定是医学奇迹。
会议现场又喧闹起来,面对媒体都各种刁钻问题,赛马会发言人也疲于应对,经历了快一个钟头的唇枪舌战后,会议终于结束。
大批媒体陆续走出赛马会总部大楼,同事临时有事拦了辆出租离开,齐诗允也往停车场方向过去。
“唉…可惜了班德朗,本来我都决定买八号了。”
“我都讲嘛,赛马会同意钟梓淇来香港参赛就是下错注。”
“年纪轻轻的女仔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想不通要做骑师?”
“不过她好像也伤得不轻,我看这次以后被人骑还差不多啊~”
“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言辞越来越过分,齐诗允几个健步冲过去拦在他们面前,眼神已是怒不可遏:
“你们几个讲够了没?!钟梓淇到底哪里得罪你们?”
“当时你们都在场,也不是没看到整件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刚才的会议上也说明了,是十号骑师操作不慎引起事故!”
“还有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要搞性别歧视封建思想那一套?现在哪条法律规定女性不能做骑师?”
“况且就算你们几个能上赛场,都未必能赢过她!”
待她愤愤不平的说完,几个「资深」男记者先是一愣,转而又是一脸嘲笑和戏谑:
“哇?我还以为是谁?《明报马经》的齐诗允?我们说钟梓淇关你什么事啊?”
“刚刚好像看见你帮另外那个癫婆把她送出去…看样子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不过嘛,马报女记者和女骑师一样罕见,抱团取暖我们也理解。但是你一个后辈就别在这里发表高见了,我们当了不知多少年马报记者,就没看到过哪个女人能在赛场上同男人竞争。”
“再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当个花樽同男人坐在包厢里看赛马比较适合你,让开吧。”
七嘴八舌的嘲讽话音刚落,其中一个男人满脸不屑,故意伸手推搡挡在他们面前的纤瘦女人。
一股强压的怒火无法抑制的在胸中燃烧起来,齐诗允也不甘示弱回推对方,那男人瞪大了眼没料到会被她推得倒退一步,讶异间又冲上前,眼看两人肢体冲突就要升级。
“喂喂喂!大家都是同行!有什么话好好讲!”
“不要动手!不要动手!”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拉扯间齐诗允看到似曾相识的背影挡在她面前,怔了怔才发觉自己已经被陈家乐从中将她用力格挡开,但对面的男人依旧不依不饶与她隔空对骂:
“臭三八!萝底橙!看你是女人我才不跟你计较!”
“收爹啦你!八公死废柴!我看你还不如女人!又屎又巴闭!”
“男人佬狗吱吱喳喳!痴你条神经线喇!”
齐诗允放下素质回怼对方,不管不顾就上前想要抬脚狠踹,陈家乐努力回拽她只觉得欲哭无泪,想起拦下这位暴脾气学姐和人起冲突已经不是第一次。
这时又有几人上来好言劝和,那男人被同事拉走才算是勉强平息这场争执,齐诗允双手叉腰站在原地气喘吁吁,还在为自己刚才吵架发挥不太好懊恼不已。
“学姐,补充点水分吧,感觉你嗓子都要冒烟了。”
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齐诗允望着陈家乐那张白净的脸只觉得晃神,而他对自己的称呼…她已经很久没听到。
“…阿乐,你刚刚…叫我什么?”
女人接过那瓶水,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也突然变得哽咽:
“叫你「学姐」啊。不然还能叫你什么?”
“刚才要不是我拦住你,那仆街绝对要挨你一脚,别动不动就要拆人「祠堂」啊。”
只见跟前和她个头差不多的男人笑起来,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异常。
黑色万事得一路往柴湾方向,就像曾经无数次两人一起搭档跑新闻的旧日时光重现,陈家乐坐在副驾驶,齐诗允开着车,互相打趣对方,彼此交换各种新奇见闻和报社内部八卦。
待车停至报社停车场,陈家乐才又恢复一本正经神情看向齐诗允,一张嘴却说得磕磕巴巴:
“学姐,你跟东英的那个…你们…?你和他…”
“你是不是…打算舍生取义…要挖掘…什么大新闻?”
女人笑着点燃一根烟,回望住有些傻愣的陈家乐说得无奈:
“傻仔,我才没那么伟大,我是当记者又不是做卧底。”
“他对我来说…有利用价值而已。”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都不择手段。”
听她说完,陈家乐难以置信到说不出话,她好像变了,却又好像没变。
但在他看到齐诗允与那几个男人据理力争时,脑海里瞬间浮现起两人从前搭档跑新闻的回忆。当时他迈开脚步不自觉的上前,只想要在男人堆里保护好那个纤瘦坚韧却又强悍的学姐。
不论她和差点杀掉两人的雷耀扬是什么关系,也不论她背后是否隐藏着不能言明的理由…那一刻,她就是自己熟识且敬佩的那个人。
“虽然之前我很震惊,也实在想不明白你有什么缘由要跟他在一起…”
“但今天我觉得学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会冲动发火,会替人鸣不平,会不管不顾为看不过眼的事争一个公道。”
“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
“但我相信你,你始终都是我认识的齐诗允。”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那晚你舍命相救,我都还没机会报答你。”
火星在指间轻轻抽拉,淡蓝烟雾在眼前缭绕,灰白碎屑在空气中若有似无飘飞,女人把头转向车窗外被四面建筑框住的晴空,眼角有一瞬的湿润。
“阿乐…对不起。”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