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等的大胆和狂妄。
但真相揭晓之时,却又不由得让人脊背发凉。
而双刃团的大头领,大尖牙。
从逃离黄水村开始,就一直在躲避着这个幽灵——和他接触过的人都死了,剩下的人中,自己就是曾经离他最近的。
时至今夜,终于。
在这艘无人知晓、静谧航行的篷船上。
他被这只过往的幽灵,彻底抓住了。
“也可以叫我路北游。”
路梦按住刀柄,站起了身。
从进入沼泽地以来,他反倒是本名用得比较多。
知道这个马甲的,只有剥皮人们。
“等等!”大尖牙慌乱地想要后撤,他不是大阿尔也不是大黑眉,对上这样的敌人,甚至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到现在才找我!”
他还有一个问题,也是最后的希冀。
到现在,他不会天真到觉得自己当初能逃离黄水村,是对方的疏忽——将计划考虑到这种程度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纰漏?
以对方的实力。
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上前来杀了自己,却都没有动手。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
路北游并不想杀自己?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双刃团大头领还有用!就像联合城的贵族看待自己的一样。
他被人瞧不起、鄙视、威胁过……但还从来没有抛弃!
有用的人,是不会死的。
“……”
路梦看着他的样子,笑了。
他想起了黄水村的那个小女孩。
当时他喂食血蜘蛛到形销骨立,连沼泽民们看到都会不由得吓一跳,但小盈儿却不怕自己……他就顺手给了她点钱买糖吃。
他又想起了那个想要保护仅存的家人、唯一女儿的老父亲。
林实只是个普通的沼泽村民,又劳心劳力到早衰,体质比不上路梦这种怪物,在被帮众们打伤后,浑身骨骼碎裂……即便有着自己和钟医生联合诊治,还是落下了终生残疾。
这个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便算是废了。
后来,林实醒来……即便知道这对父女会感谢他,但路梦还是没有去见他们,而是直接带着黄水村的年轻人们,迎向了石鼠团的先头部队。
走之前,只是委托就任临时村老的华永,多加照料。
对方一口应下,这本就是应有之义。
而来到鲨鱼村后,那个黄水村的年轻守卫,阿全这么问道:
“路先生,你打算怎么办?”
那个年轻人,是那么崇敬他;但此刻的路梦,已经成了剥皮人的副统领,能够正大光明地参加整个沼泽地最盛大的权力宴会。
即便抛掉石镇、抛掉黄水村,他也依旧能扮演一名食物链最顶级的猎食者。
把其他所有人,都搬上餐桌。
饕餮分食。
作为在沼泽地最早跟随他的人之一,阿全直面自己,问出了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路梦的回答是……
“你自己的实力并不强,很容易遭到暗杀,所以你豢养了很多死士、替身,许多需要你亲自出面的场合,其实都是由他们扮演的……”白发青年走到一具亲卫的尸体边,揭开他的面罩,“大黑眉、伊尔斯……有许多熟悉你的人,但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这一点。”
大尖牙的心头一颤。
尸体的面罩下,那张脸竟也是遍布缝合疤痕,牙齿残缺。
他们当然不可能人人都与大尖牙一般,天生如此。
却是为了扮演大头领,做到在任何情况下都天衣无缝,才由双刃团的医生手术改造,强行撕裂面容,变成了这副模样。
“唯一的例外是,有一些必须要由你亲自执行的任务,才不得不本尊出马……”
路梦看向他:“比如……”
去黄水村寻找唯一的配型素材。
与沼泽地巨头们会面,传达准确的信息,使用手腕。
以及,现在。
这未必是出自大尖牙的意愿。
而是有人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否则,你一点都不干事,这双刃团的大头领,我为什么要扶持伱?
而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确保抓住他的本尊。
当然,为了不放过。
路梦在整艘篷船上,都没有留下活口。
“这么晚了,你想要干什么,又是去见谁呢?”
他说完,平举月刃刀,挑开船帘,遥望出去:
“……赤剑团。”
那一片铁皮棚屋,正是赤剑团在鲨鱼村的驻地,远远地已经能看到赤剑团成员们站岗的身影。
但诡异的是,那里却是漆黑一片。
没有丝毫照明。
这些南方湿地的外来者,一身红衣的帮众们,好像并不觉得奇怪,仿佛理应如此。
与其说这是一个帮派的驻地。
倒不如说像一座不见天日的监牢,是在守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路梦眺望着,轻轻点头。
大尖牙踉跄起身。
——终于,这个男人明白了。
的确,自己能够从黄水村离开,是对方有意为之。
但,并不是为了放过他。
而是要将沼泽忍者入侵的消息散播出去,要让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用他双刃团大头领的权威,为这一情报背书,增加可信度。
而在来到鲨鱼村后,不动手。
更是因为路北游刻意诱导,要将他们和双刃团绑定在一起,暗示大尖牙是操纵剥皮人副头领更替的幕后黑手、是搅动会盟的鲨鱼村阴谋家,以此“帮忙”承担下所有可能针对像剥皮人的敌意……
想到此处,大尖牙竟是感到一股悲凉。
是的,他的确是有用的。
但自己真正的用处却是,给对方背锅,成为扰乱浑水的一枚棋子。
而若是再拖久一点。
大尖牙便可能将情报与伊尔斯坦诚交待,互通有无,从而揭穿一切的阴谋谜团。
所以在这前夕,路北游出现了。
从此,真相永远不可能为人知晓。
他是有用的。
但他的死,对路北游最有用!
湖面波涛起伏,篷船边倒映出虬结的古木,而头顶双月光芒漏下,反衬得黑水更显幽深。
一道风声滑过,如同呜咽。
但细听里面又好像藏着呼啸般的怒吼,充满愤怒与不甘。
随即,一道轻微的入水声响起,很快就消散在了夜晚的静谧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