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透过门板,还是一清二楚。
严肆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一跃从床上面飞下去,拖鞋也不穿,快步冲到门口。
严肆刚刚冲到门口,紧急地刹住了自己脚步,一把扯开了旁边的柜子。
严肆把散开的浴袍往胸前一扣,有点凌乱的头发稍微往后推了推,右手把柜子门关上的同时,左手也扯开了被谢执敲响的门。
严肆低头看谢执,压制住心中激动,尽量语气平静:“你怎么过来了?”
谢执背在背后,捏着一叠装订好的打印纸的手瞬间就捏紧了。
严肆这个问题问得太有水平了!谢执也想问问自己——你怎么就过来了????
刚刚把word打印出来,装订起来时,谢执什么都没想,只想尽快拿给严肆看看,可是真的冲到严肆的门口才发现。
你这么激动干嘛????
那玩意儿是好是坏都不知道,别说是不是文从字顺了,万一有错别字呢??
谢执沉默,严肆盯着他,两个人都没说话,氛围相当诡异。
就在这时,走廊不远处的电梯“叮”了一下。
穿着西服,打着领带,推着一个餐车的帅气服务生从电梯中走出来,还没走一步,就差点被两个站在门口逼视的人吓回了电梯里。
什么情况???
帅气服务生站在电梯门口和两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分钟,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核对了一下自己手中单子,发现——
这两份餐中,有一份是送给这个打开的门的。
帅气小哥在“赶紧跑路”和“完成工作”之中挑选了一下,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选中了“完成工作”的选项。
推着餐车走到严肆房门前,服务生揭开保温的盖子:“先生,您好,这是您点的晚餐……”
严肆“嗯”了一声,还没说谢谢,忽然想起了什么,看到了上面另一份盖着盖子的餐,福至心灵,问:“这份呢?送给对面这扇门的吗?”
服务员:“是的,先生。”
严肆:“那两份都给我吧,对面房间是他的。”
服务员“啊”了一声,然后又“哦”了一声,最后终于搞清楚了,两位男客人,确实是定了两间房,在一间房吃饭。
服务员端着一副处变不惊的脸,将两份餐一起交给了伸着手臂的严肆。
严肆一手端一份餐,谢执跟在他身后进房间。
两个人几乎同时到达落地窗边,谢执趁着严肆弯腰放餐盘,顺势把自己打印过来的稿子扔到沙发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严肆把两个盘子摆好,他自己是史诚给点的牛排餐,谢执的则是一份云吞面,看上去清汤寡水的,没什么吃头。
亮出刀和叉子,严肆优雅地切下一块肉,放到谢执的餐盘内:“多吃点肉,看你瘦的。”
“不不,你多吃点。”谢执想把肉还回去,“今天你午餐也没吃多少。”
谢执夹着牛排的筷子刚刚伸到一半,就被严肆的叉子推回来。
“我不吃那个。”严肆说,“看你云吞好吃,给我吃一个?”
谢执快速地把牛排放下,眼睛在碗里转了一圈,准确无误地夹起最大的一个云吞,悬在半空,问:“放哪里?”
严肆笑了笑,张开嘴巴:“这里。”
谢执:“……”
夹着云吞的手指在空中犹豫了一下,最后,谢执还是把它放到了严肆的嘴巴里。
严肆把云吞顶到左侧口腔里面嚼,边嚼边看着谢执笑,几十秒后,他云吞嚼完了,吞咽的时候,非常明显的喉结往下一滚动。
一直盯着严肆看的谢执:“……”
严肆吃完云吞,又低下头,把不伦不类的配餐煎蛋切了一块,然后不顾任何就餐礼仪地,用叉子插着煎蛋,举了起来。
“再吃口蛋。”严肆说,“交换面条,尝尝这里做的面条好不好吃。”
谢执拿他没办法,吃人嘴软地拿筷子裹了一转面条,喂给严肆。
“好吃吗?”谢执又盯着严肆看。
严肆:“还行,感觉还没吃出味道就没有了。”
谢执:“……那……还要吗?”
严肆:“再尝尝吧。”
不说家庭条件,只说靠自己赚钱都破千万的爱豆严肆,却连酒店一份云吞都买不起,只能靠吃别人的苦苦维持。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两个史诗级别的穷鬼恢复了学校吃火锅的状态,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地品尝着酒店平平无奇的晚餐。
最后,谁吃的牛排多点儿,谁吃的云吞多一点,也都算不清楚。
严肆喊了客房服务过来收盘子,刚才的小帅哥来得很快,快速地把盘子收了,还附赠了两杯热茶给两个买不起第三份饭菜的人。
客房小哥轻轻关门,房间再一次落于寂静,两个人侧着雪景坐,一人面前一杯热茶,袅袅生烟,就是气氛有点尴尬。
谢执屁股能明显地感觉到纸张的形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严肆:“你……”
谢执马上抬眼看严肆。
严肆:“你是怎么……会来我房间的?”
谢执:“……”
谢执沉默了一下,把手放下去,摸到一篇纸页的棱角。
严肆隔着茶雾,看着谢执,在等他说答案。
谢执拽紧纸页,片刻后,问:“我说了,你能不能不笑我?”
严肆:“我什么时候笑过你?”
谢执:“如果很幼稚很不成熟呢?”
严肆:“那我……”
谢执紧张地看着严肆,手紧紧地握着纸,似乎他的答案,就会决定这几张纸的生死。
“那我。”严肆说,“也会很喜欢——”
严肆:“不成熟的班长?这不也很有趣吗?”
谢执看着严肆,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谢执抬抬一侧的屁股,把几张纸拿出来,在手中捏了一下,整理好了压弯的边角。
谢执把整理好的纸张递给严肆。
严肆双手接过,看着空白的封面,问:“这是什么?”
“是我给你写的,梁先生的人物小传。”
谢执忙活了一下午,就是在给严肆写人物小传。
通看了一上午严肆的拍摄,他也看出来了,严肆并没有真的很理解梁先生这个人物——很正常,毕竟,这个角色离严肆的生活太远了。
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严肆反复被林久磨戏,其实磨的,就是他和梁先生之间这份生疏。
“人物小传……”严肆把纸页捏在手上,翻看了一下,“一下午写了这么多吗?”
谢执:“不算多——如果对你有帮助的话。”
严肆嗓子有点哑,他吞了吞口水,没说谢谢,只是说:“那我先看看。”
严肆捏着谢执给他的人物小传,刚准备放到桌子上,却发现上面似乎有一点油,于是捧着剧本站起来,坐到床边去阅读。
严肆坐上酒店的床,边缘凹陷一片,严肆双腿交叉往回缩,借着并不明亮的台灯,严肆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一个多小时后,严肆终于读完了谢执给他写的人物小传。
其实如其说是人物小传,不如说这是一本以梁先生为主角的小说,写的荡气回肠,引人入胜。
严肆合上了最后一张纸页,抬头看着谢执。
谢执是忐忑的:“看完了吗?”
严肆:“看完了——班长,你……写得真好。”
谢执眨了眨眼睛。
严肆:“这个故事很感人。一点都不教条。”
林久并不是没有让严肆做过功课,比如去掉演出指示,勾出动作词,填写想象空间的表格之类的,但却都不是谢执这种写法。
好像一个活生生的梁先生真的在严肆的生命中,活过了一次。
这是只有谢执能做到的事情。
毕竟,在写人物小传前,他是一个圈内非常厉害的同人小说大大,为了给严肆写东西,他钻研过很多写小说的技巧。
那些技巧不仅仅是具有文学性,还适合现代人的阅读习惯,当然能够让人一读就读进去。
谢执看着严肆的表情,终于松了口气。
严肆又低下头,翻开小传,翻了几页,然后又合上,似乎没走出来,喃喃自语:“他……原来是这样一个人啊。”
谢执:“我理解的他是这样的。”
严肆:“我之前一直觉得我和他之间隔了一层雾,但是现在……我终于把他看清楚了。”
严肆:“能不能帮我把那边的剧本拿过来?”
谢执看着严肆手指的方法,马上去把剧本拿了过去。
严肆接过剧本,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让谢执坐过来。
谢执马上坐到严肆的身边,两个人之间只有一小截距离,严肆翻开剧本,把明天要拍摄的内容展现给谢执看。
“看这里,这是我明天要拍的戏。”严肆说。
“嗯。”谢执点点头。
严肆:“我之前一直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独自去完成任务,他为什么会这么选择。”
谢执认真看着严肆侧颜。
严肆:“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他只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严肆把剧本合上,和小传一起放到另一边,站了起来。
“你能看我表演一下吗?”严肆问。
“你……也可以用肯定句的。”谢执轻声说。
“好。”严肆笑起来,“那……看我表演。”
谢执:“好,请。”
严肆把吃饭的沙发茶几挪了挪,浴袍领口收了收,然后,直接就在谢执面前表演起来。
酒店没有任何道具,也不存在任何华丽的布景,严肆穿着滑稽搞笑的衣服,但是很快,谢执就跟他穿越到了上个世纪的街巷之中,听到了他要去的火车站的矮矮鸣笛。
最后,严肆跌坐在沙发旁边时,谢执曲起食指指节,蹭了蹭自己的眼睛下面。
严肆坐在地毯上看谢执。
严肆:“还可以吗?”
谢执:“好棒!超级棒!非常棒!”
严肆笑了笑,不太确定:“有严肆滤镜的夸奖?”
“绝对不是——”谢执摇摇头,“你一定会成为非常伟大的演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