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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

周末艾西普到葛春华的公寓吃饭,窗外夕阳正好,他提出开车去看看日落。

汽车沿西大道一路行驶,大道尽头红日缓缓沉落,艾西普说,就这样一直开下去直到世界尽头好吗。

葛春华坐在副驾驶,他降下车窗吹风,过了半晌道:“我无所谓,你怎么开心怎么来。”

“那我们现在做爱,做完就去死吧。”艾西普把车停在路边,凑上去吻他,葛春华无言地看他,随即闭上眼顺应他的动作。

这个时间段西大道车不多,周围是望不到边际的原野,正值秋季,枯草带着万物凋零的感伤。

艾西普向来是处于主导地位的一方,因为葛春华从来都无所谓这种事情,他们接吻,水声很快充斥车内,他的手顺着葛春华的身体曲线滑进他的衣服,葛春华皱眉,轻咬他的唇示意他放开。

“在这不行。”葛春华说。

艾西普松开他,发动汽车,调转车头开回公寓。葛春华被他抱半抱着,两人推搡着挤进卧室,艾西普把葛春华摁在床上。

葛春华喜欢穿宽松的衣服,这当然方便了艾西普对他上下其手,拉开衣领将头埋在他颈间,留下吻痕。

但是葛春华推他:“今天不行。”

艾西普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雨,我建议你早点走。”说话间葛春华扭头看窗外,“哦,已经下雨了。”

晚霞被阴云覆盖,天还不算很黑,窗户开着,因此湿气就透进室内,混着泥土的味道。

艾西普没有打伞,他走在雨里,雨丝细而密集,很快淋湿了他的头发。他讨厌大雨,但这样的小雨却能使他感到舒适。

他在雨中漫步。

艾西普走后葛春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下床到立柜前,打开柜门,找出火漆炉和火漆勺,坐到桌边。

他融了蜡粒,倒到水晶垫板上,盖上火漆章,冷却后取下,这样的流程重复几次,得到多个不同颜色的火漆币。葛春华刻出小件,依次塞回,再融一个透明色做底色,印出套色火漆。

将完成的火漆币放入收纳盒,葛春华再次转头看外面,天黑透了,听声音可以判断出雨很大。

中间间隔的时间不算长,他猜艾西普没能顺利到家,叹了口气,撑伞出去找人。

从葛春华的公寓到艾西普租住的小楼只有一条路,他沿着这条路走,不用多久就看见艾西普缩在倒闭的面包店门口还支着的棚子下,双手抱头做出自我保护封闭的样子,大有把自己脑袋摁回脖子里的架势。

“asip。”葛春华半蹲,伸出手在他眼前晃荡。

艾西普的目光是散的,好像看不见葛春华站在自己身前,对他的呼唤也是恍若未闻。

他呼吸急促,人在发抖,葛春华扔掉伞,将他搀起,引导他走向自己公寓的方向。

好在屋子里是暖的,葛春华把人安置在离暖炉近的沙发,脱了他的衣服,懒得给他穿睡衣,索性盖了条毛毯。做完这些,他拍拍艾西普的脸:“asip?”

艾西普拧眉,不适地动弹,似乎在挣脱什么绑住他的东西,下一秒,他的眼神陡然清醒。他抓住葛春华,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把他拉进怀里抚摸亲吻。

这次葛春华默许了他,很快他的衣物就和艾西普盖的毯子一起落到地下,艾西普把他按在地毯上,用脸颊蹭他:“做吧?”

葛春华默不作声。

艾西普缓慢抬头,盯着他看,葛春华与他对视,脸上没什么表情。

艾西普的眼神变了,他压着葛春华,抚摸他的脸,哑声问道:“你是存在的吗?春华,你不是我想像出来的吧?”

“我不是……”葛春华话还没说完,艾西普慌张沉重的吻便落下来,封锁了语言的出口。

艾西普的手伸向他的后穴,即使神志不清还是凭借对葛春华身体的熟悉度细致地给他扩张,葛春华清楚陷入这种状态的他易怒又固执,咬着下唇,顺应他的动作放松自己。

艾西普撬开他的嘴伸进手指,模仿性器抽送的动作进出,时而玩弄他口腔里的软肉,葛春华抬眼看他,艾西普看上去是漫不经心的。

葛春华感受到杵在他跨间的硬物,和它主人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出自一人。他说地板太硬,艾西普将他抱到长沙发上。

做爱这种事葛春华无所谓,他不是重欲的人,如果艾西普坚持想做或在现在这样不正常的状态下要做,葛春华就由他弄,反正这也是双方都舒服的事。

艾西普给他扩张好就借着穴口残余的润滑液进入他,因为做过太多次,穴内的软肉早就熟悉他性器的形状,立刻缠上来把它裹紧了。

艾西普俯身跟葛春华接吻,葛春华反应微弱,但艾西普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操到他神魂颠倒的时候才会呻吟出声,由于羞耻和情潮浑身泛红发抖。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葛春华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泡沫里的人鱼,不是他臆造的什么东西。

他抱着葛春华在狭窄的沙发上翻身,性器碾过穴里一圈媚肉,葛春华的手原本搭在他肩上,随他的动作骤然收紧,抓住他的肩:“……别突然动。”

艾西普当然不会听,他亲亲葛春华的唇角,开始更猛烈的顶撞。

葛春华感觉自己要碎了,虽说每次都有这种感觉,但是不可否认确实很爽,每次都是濒死的快感,仿佛是死前的最后一次欢爱。

龟头擦着敏感点重重碾过,退出穴道又重重送回,把肠壁的褶皱都撑开,有什么液体顺着性器流下积在交合处,任一轻微的动作都会使液体溢出来。

“asip。”葛春华抽噎着叫他,“可以了……”

“不可以。”

艾西普舔食他的眼泪,动作不停,很快葛春华在他的操控下迎来了新一波高潮,肠道绞紧喷出更多体液。

葛春华像教堂圣坛上端坐的圣母像,平日里安静冷漠甚至于有些厌世,看起来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和他做爱艾西普会有种把圣母拖到尘世的污垢间强行占有了的感觉,不管葛春华有什么样的过去与未来,在被他操得高潮迭起时是属于他的。

有血有肉的,有温度的,脱离他的幻想,真实、独立地存在的。

在他身下呻吟着泪眼朦胧的葛春华,在这个时刻独属于他。艾西普获得了这个认知,啄吻他的唇算作安抚,继续将葛春华送上高潮之峰。

chapter2

他们到古玩市场去。

两人都喜欢中古物品,作为留学生,葛春华买下小物件会放在自己的公寓里使用,大物件则办手续运送回国。艾西普成长在本郡,他在自己租的公寓楼附近租了个小仓库存放他的收藏。

这天提出去市场的是葛春华,他收集风铃,想再去找几个。

“围条围巾?”艾西普收拾停当,站在卧室门口看葛春华穿衣,“我看外面风大。”

葛春华忙着扣大衣扣子,指使他:“帮我拿架子上姜黄色的那条。”

艾西普拿来给他围好,这条围巾是葛春华上次在中古店买的,他记得。他说:“我不喜欢你戴别人戴过的,你的味道被别人的臭气盖住了。”

“知道。”葛春华抬手整理围巾,“洗过了。”

艾西普在他身后,闻言低头嗅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有灰尘味。”

葛春华提起手袋出门了,艾西普紧走几步跟上。

秋风一阵接一阵,他拉好外套拉链,揽过葛春华:“小心车。”

“嗯。”葛春华握着手机,低头打字,看界面是在和网上的人聊天。

用的是艾西普看不太懂的中文。

古玩市场。

卖铃铛之类陶瓷、铜制品的人会集聚在市场东南角,葛春华进市场就往那边去了,他选风铃,艾西普在场子里随便转转。

今天来了不少出中古衣物的,秋季温度适宜空气湿度正好,短时间内裸放也不会损伤衣物。

这个街区把中古物品随意穿戴摆放的,恐怕也就葛春华一个,大多数人还是选择把它们放进陈列柜,夜深人静时拿出来赏玩。

艾西普顺着市场内卵石铺的窄路向前走,这条路左右摆的都是古董衣,从洛可可到二十世纪末期的现代化服装。

他在一个白发老头的摊位前驻足。

老头抽着烟斗,双眼微眯,看守着他摊子上唯一的商品:一件肤色的对襟式睡袍。

睡袍套在假人模特身上,被放在玻璃展柜内,保护得极好,没有一丝时间压出的褶皱。如果是葛春华穿着它……

睡衣是光滑的触感,褪下睡衣,葛春华的躯体逐渐暴露在空气里,摸上去比睡袍更加光滑细腻,是容易留下痕迹的肤质。他先吻上葛春华的唇,撬开他的牙关,追逐他的软舌,夺走他的氧气,然后在他喘不过气时向下来到他胸前,折磨两点朱红让它们肿大变成两颗鲜红的樱桃,到这地步葛春华差不多就陷在情欲里了,会放下一切矜持让他操,直到烂掉为止。

“看看?”老头招呼艾西普,“这是十九世纪中期制作的真丝睡袍。”

艾西普收住臆想。

他对老头报以礼貌的微笑,转身往葛春华所在的位置走。

葛春华看中了一只乳黄色的风玲,但是卖主说需要捆绑出售,让他再从摊子上挑件东西,这人摆出的大多是成套的铜铃,葛春华一只手拿着风铃,另一手背在身后,不安地绞着手指,拿不定主意。

艾西普凑到他身边:“怎么了?”

“捆绑出售。”葛春华低声说,“他摊子上,你有喜欢的吗?”

艾西普的目光扫过桌上堆放的各式铃铛:“没有。”

他想带葛春华去看那件真丝睡袍,因此他急不可耐地抓住了葛春华的手腕。

“那真是可惜了,带不走它。”葛春华垂眼,将手中的风铃放回原位。

摊主搔了搔下巴,在他们要走时开口道:“好吧先生,你可以不用捆绑,直接带走它。”

葛春华如愿以偿。

完成交易,走出市场的路上葛春华捧着风铃玩赏,艾西普挽着他的胳膊防止他摔跤或撞到别人。风铃表面散布着小小的四瓣花朵,是艾西普没见过的花,葛春华发现他在看,说:“这是金桂,中国有很多。”

市场里有些热,葛春华的脸一半掩在围巾里,因热度而泛红,使他看上去有了活气,不像平时那么苍白,艾西普想逗他便问:“刚才那是中国式的讨价还价吗?”

“我是真心想把它收来,但没必要为此买没有用的东西。”葛春华说,“家里有个茉莉花纹的可以和它配对。”

艾西普已经把他引导到出售真丝睡袍的摊位旁了,他像第一次见到它般指给葛春华看:“竟然会有人把睡衣拿来出售,很稀有吧,收藏价值……”

“不行。”葛春华明白他的意图,不等他说完就回绝道,“贴身衣物还是穿自己的比较好。”

“不是说穿它睡觉啊,”艾西普试图争取,“穿一下,然后我就会把它解开,脱下来……”

臆想的画面又浮现在艾西普眼前,冲动从胸腔诞生,一路向下直冲小腹,他勃起了。

他贴近葛春华,性器隔着衣物在葛春华勾股处小幅度擦蹭,葛春华回头瞥他一眼:“别发情,你是狗吗。”

“我是huag的小狗。”艾西普将手搭在他的腰上,“小狗想看你穿这件。”

葛春华扒开他不老实的手,迈开步子:“不行。走了。”

葛春华把桂花风铃挂到窗缘上,和另一个浅绿色茉莉花浮雕的风铃一起,跟其它挂在窗外的风铃在风中和谐地奏鸣。

葛春华说他在中国的家里也有许多风铃,他小时候奶奶拎着铃铛站在床边,弄出响声,逗他起床。

“听到成群的风铃响,会有回家的感觉。”他说。

他换了衣服,到书桌边做火漆去了。

跟我在一起没有家的感觉吗?艾西普在心里发问。

chapter3

天晴了没几天,又是连续降雨。

受大雨影响艾西普难以控制自己的幻觉,和葛春华在面包店门口找到他的那夜一样,幻觉带他不断回到多年前的大雨天,幻觉与现实、回忆与当下交织,使他分不清自己看到的感觉到的到底是真是假。

艾西普赖在葛春华的公寓,雨夜里抱着葛春华他才觉得安稳,如果不是有课要上,他想抱着葛春华不松手,两个人在床上躺一整天,听公寓外的雨声,或者接吻,做爱,把雨声都盖过。

下午葛春华没课,艾西普有,他腻着葛春华说不想去,葛春华不许:“要点名的,去上,现在雨也不是很大。”

走出门,雨中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味。

令人感到清新又有些想作呕的味道。

下课后艾西普绕道大学西点食堂给葛春华买了可以外带的奶油蛋糕,有两个同级的女生和他排在同个结账队伍,他付款时她们在后面窃窃私语,那个声音甜美的女生问她的同伴:“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变态的同性恋?”

“就是他。”另一个女生声线沙哑,很有辨识度,“他之前追一位学长,有人看见他一路尾随到学长家门口!”

甜美女生倒吸了一口气:“嘶,真吓人。”

“这人性格怪怪的,平时大家都跟他保持距离。诶,说起来好像很久没看到那位学长了……”哑嗓女生的声音突然变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怖的可能。

艾西普拎起包装好的蛋糕往食堂外走,经过她们,不咸不淡地扫视两人,记住了她们的样子。

其中有个高个子的亚裔,应该是那个声音沙哑的人,她的英语发音不准。

女生们在他的目光下噤声。

没课的时间葛春华基本待在公寓,偶尔火漆做累了起身收拾一下屋子,做简单的点心和中餐。艾西普开门,室内满是梅酒香,大概是葛春华刚烧热了一壶梅子酒。

他不在书桌前,那么就是在卧室,葛春华饮酒会配上书,散文集诗集之类的,拿着半卧在床上看,读几句抿一口酒。

艾西普进卧室,葛春华果然在这,一手握玻璃酒杯,一手捧硬装诗集,漫不经心地躺着看。艾西普的目光粘在他穿的衣服上,那是和他们在中古市场看到的真丝睡袍版型一样的睡衣,不过能看出是全新的,贴着葛春华的身体勾勒曲线。

窗帘拉了四分之三,阴雨天的弱光线通过仅存的缝隙来到这里,把一切都照得朦朦胧胧。

艾西普耳边响起雨声,越来越大,幻觉中的雨将要把他整个人冲走,淹没。

洪水要来了,眼前这人是他唯一的救主,他的诺亚方舟。

艾西普急急地扑上床寻找救赎。

他的手在颤抖,他触到葛春华的肩,松垮的衣襟敞开,滑落,露出大半个肩头。

葛春华的锁骨较其他人更为突出,艾西普从锁骨根部舔到胸前,舌尖抵住乳头打转,将它压下去又顶起来。

气氛到位,葛春华躺在他身下,像是自投罗网的猎物。

也有可能是诡计多端的猎人。

艾西普下床拿润滑剂准备给他扩张,打开床头柜却发现装润滑膏的盒子是空的,他拿着空盒子站在那里,身后葛春华支起上半身:“怎么了。”

艾西普不回答他,打开随手搁在床头柜上的蛋糕的盒子,伸手刮取边缘的奶油,再转头时,葛春华已经翻了个身,侧卧着翻他的书,抿一口酒把杯子放在另一边的床头柜上。

睡衣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部。

艾西普拉开他的腿给他扩张,奶油遇热融化,在手指运动时顺着手流下,带着特殊的甜气。

葛春华敞着腿,目光还放在书上,而身体却因兴奋和欲望在颤抖。果然,有些本能的东西是无法掩饰的。

“看着我。”艾西普轻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转头与自己对视。

葛春华看着他,被进入时他看着艾西普的眼睛,深蓝色的,眼角向下压的一双眼睛。竟然有几分忧郁的意味——如果忽略他正在做什么的话。

葛春华走神了。

艾西普注意到,放慢了动作,问他在想什么。

“没什么。”葛春华说,“你继续。”

有什么不能说的东西?艾西普不爽,索性停住:“你说。”

“没事。”葛春华摇头。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外貌长相之类的,没必要让他知道。

显然艾西普被困扰了,他并不信他,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阴沉,断言道:“你在想其他人吧,所以不肯告诉我。是谁,学院里跟你关系很好的女生,还是你那些留学生学妹?”

葛春华愣了一下,搞不懂他为什么会提到那些人,皱着眉说:“什么。我和她们关系一般,留学生相互照应而已。”

艾西普和他接吻,反复念叨着“别理她们”、“离她们远点”这样的话,退下去的情潮在黏糊糊的亲吻中重新烧了回来,葛春华脑袋发晕,可在快要把葛春华操到高潮的时候艾西普又停了下来,问他刚刚在想什么。

快感突然暂停,葛春华半张着嘴,在余韵的作用下哈气,不解地看他,眼里一片迷茫水雾,缓了片刻他声音沙哑地说:“……先做完。”

艾西普抱着他翻了个身,将葛春华换到上面:“为什么今天愿意做?”

“以为你回来会发疯,不过现在看你状态好像还行。”葛春华伏在他身上,“还有闲心关注我想了什么。”

葛春华的头发长长了,艾西普捉到一撮,放在唇边亲吻:“所以你想了什么?”

“重要吗?”葛春华抚摸他的脸,从唇到眼睑。艾西普顺应他的动作闭上眼:“重要。”

说的每一个词,想的每一个画面都重要,艾西普抓过他的手,死死握住:“不要想别人好吗。”

这个体位艾西普的性器抵在葛春华的敏感点附近,葛春华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看似平静,艾西普却感觉到穴道一下下绞着自己的分身,他向上顶弄,边弄边说:“不要想别人。”

葛春华咬着下唇不说话。

结束后艾西普还是没放弃问葛春华想了什么,他给葛春华切蛋糕,配好餐叉端到洗完澡窝在床上的葛春华面前,又将问题重复一遍。

葛春华很想跟他说自己其实只是放空了什么也没想,但艾西普是不会信的。他望着艾西普沉沉的深蓝色的眼睛,说:“我在想,你的眼睛很像大海里忧郁的鲸鱼的眼睛。”

满是恐惧与不安,在害怕未定的将来。

chapter4

休息日依然下雨。

特伊亚夫妇特意打电话来叫艾西普回去陪祖母吃饭,他推脱有事,特伊亚太太在电话里高声责骂他:“asip,我们好歹养了你这么多年!虽然是养子,对你也没有很坏吧,你翅膀长硬了就想飞了是吧?!”

艾西普接电话时开了免提,特伊亚太太中英混合的骂声毫无阻拦地冲出扬声器,一字一句灌满了卧室。

他看向坐在床上的葛春华,后者托着腮看他,似乎是对他养母的谩骂产生了兴趣,他便没点挂断键,让葛春华听着。

“……你祖母刚从医院回来,她希望全家人能在一起吃顿饭,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会叫你!今晚七点,我要看见你在餐桌边!”

那边挂了电话,葛春华说:“听起来你不得不去。”他找到丢在床脚的睡裤套好,去卫生间洗漱,“你养母是中国人?”

“我祖母是。”艾西普跟着他走进卫生间,“特伊亚太太是混血儿。”

葛春华在挤牙膏,闻言抬眼看他:“那你祖母是祖母还是外祖母?嗯,既然长辈叫你了你就去,我要到唐人街发快递,你一个人在家也无聊。”

“管她到底是我什么,有特伊亚夫妇在我就不想去。”

葛春华表示随他便。不过傍晚他们出门,在十字路口分别时他对艾西普说:“有事打电话给我。”

自艾西普成年后特伊亚夫妇基本把他当空气,实际上更早的时候,差不多他们亲生的小男孩还在长乳牙的时候他们就表露出了对艾西普的厌烦。

asiptheia作为他们意外身亡的大儿子的代替品,五岁那年被他们从孤儿院领回家,弟弟没出生前他是幸福的,有吃有穿有父母关爱,但是没过多久,原先被诊断出生育功能障碍的特伊亚太太意外怀孕,他有了一个弟弟,弟弟才是这个家庭真正的孩子。那会儿,特伊亚一家也逐渐发现艾西普和其他同龄孩子不一样的地方,他是孤僻的,常常在窗边坐上一整天,如果没有人打断他的话。此后每个跟他们待在一起的日子都想今天这样,年幼的弟弟吉米、脸上带着和蔼笑容的特伊亚夫妇,他们愉快地聊着天,艾西普是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

他没心思去听吉米在兴高采烈地说什么,拿叉子搅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直至它们变成黏糊的一团,他想今天是冷锋过境,那么夜里会有大雨吧,葛春华到唐人街有没有带伞?会刮风吧,葛春华只穿了毛衣和牛仔裤应该会冷……

“asip,怎么不吃?”祖母拍着他的手亲切地喊他的名字,“多吃点啊,你看你才吃多少。”

艾西普回神,随即摇头告诉她自己并不饿,祖母笑着假怨现在年轻人都吃太少,然后加入了吉米的聊天。

艾西普听他们谈笑的声音。

还会回特伊亚家是为着祖母,当年是她劝养父母把他留下,被退养送回孤儿院的孩子会遭到其他孩子的歧视,以及可能的霸凌,比起那些艾西普倒觉得留下是正确的选择,他可以走出特伊亚家,如果留在孤儿院可能就出不去了,那么他就不会遇见葛春华。

用他过去的岁月向命运换来葛春华,是稳赚不赔的交易。艾西普想着就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祖母叫他回来是本着骨子里中国式的“团圆”思想,吃完饭没多留他,一家子说说笑笑。

没有他的位置。

艾西普径自出屋发动汽车,驶进了漆黑雨幕。

他想他要回去找葛春华,葛春华是被他锁住的不会抛弃他飞走的鸟,和他待在一起艾西普有安全感。当他们拥抱着亲吻抚摸,时间无声缓慢地从四周流过,恍惚间他觉得这些瞬间会一直持续到永远。

艾西普把车向前开,周围没有其他车辆,暴雨冲刷挡风玻璃,雨刷器疯狂地摆动将雨水扫往两边,像个陷入敌军阵中激战的骑士。他发动车子时车载音响自动放起广播,这会儿仅剩“沙沙”的杂音,混入雨声。

艾西普发现自己迷路了,但他知道开下去总会有路的,所以并没有停车,他向前开,耳鸣声轰响,开了一阵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自己道:“我在开车吗?”

有没有可能他没在开车?等等……

艾西普听见后排有动静,他扭头,葛春华不知何时坐到了后座,不是他熟悉的那个葛春华,是个六七岁的中国男孩,他和他对视,艾西普清楚这就是葛春华,年幼的葛春华,还不认识他。有什么关系呢,不认识不妨碍艾西普把他带回家。

这个葛春华和成年后的他一样漠然,艾西普冲他笑笑:“很快就到家了。”似乎他的原目的就是送葛春华回家。

对啊,当然是回家,他们有一个家的对吧。

车继续前驶。很久以前特伊亚夫妇开车,在这样的暴雨夜里把他丢掉了,现在换成他带着葛春华,绝对不会把葛春华丢在路上的。

而后座的葛春华说:“开错了,我要去机场。”

“你要回家。”艾西普纠正他,“我们很快就到家。”

葛春华扒住他的椅背,在他耳侧轻声说:“可是,我的家不在这里。送我去机场好吗,我该回家了。”

他的意思是他要走……艾西普艰难地理解了这一点,整理好表情,抬眼用后视镜看他:“不行。”

想让他放葛春华走,不行。艾西普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尽快回家,找个什么东西把葛春华捆起来锁在房间里,这样葛春华就没法逃走了……

巨响伴着巨大的冲击力迎面而来,他的车撞在公路防护栏上。

唐人街的白玉兰开在雨里,不宜的时节,异国他乡。

葛春华走出自助快递站,大雨,街上没几个人,他撑一把黑色直柄伞,从玉兰花树下走过。等中国那边的玉兰盛放,这边的估计只剩光树杈了,不过,也有可能会枝繁叶茂。

这边距离他的公寓不算远,他准备走路回去,却在这时接到了艾西普的电话。葛春华接通电话,里面是无尽的雨声,艾西普那边的雨比他这边更大,葛春华喂了几声,没有人应。

葛春华想起艾西普的紧急联系人填的是他,手机传感器检测到用户发生意外,系统会自动给紧急联系人拨去电话。

葛春华皱眉,他怎么知道艾西普现在在哪……不,艾西普之前拿他的手机设置了一个类似于定位绑定的东西,假如两人都开着gps,那他们的位置是相互可见的。艾西普用来监视他的小玩意。

他到主路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位置,出租车载着他驶离唐人街,陷进浓墨般的夜色。

chapter5

等葛春华把艾西普从驾驶室拖出来,艾西普已经醒了,不过还处在幻觉和现实的交界恍恍惚惚,因为他又抱着葛春华在呢喃“不要走”了。

心理医生说艾西普这种情况是“移情”,原本是由于童年经历造成的幻觉,幻觉对象是他的养父母,而遇见葛春华后这份感情被转嫁到他身上,艾西普的幻觉对象也就变成了他,内容不外乎于他离开。

缺乏安全感的小孩。葛春华心说。他一手揽着艾西普轻拍安抚,另一只手艰难地打出拖车公司的号码,拨电话叫人来把车拖走。

“hua。”艾西普揪住他的衣摆,“不要走,不许离开我……”随后,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过去了。

艾西普在救护车上醒来,他的头很痛,耳鸣也在响,他看着车顶灯,救护车的鸣笛仿佛传自极遥远的地方。

“醒了。”这是葛春华的声音。

他循声抓住葛春华,再度睡去。

到圣诞假期,葛春华终于同意艾西普不用每天跟心理医生对话,他做火漆,艾西普就坐在他边上画画,有时涂出无意义的图案,有时绘出葛春华的侧脸。

不过还是不同意他开车,葛春华没有明说自己是出于什么,艾西普就理解成他是担心自己。虽然艾西普偶尔觉得葛春华担心的是他死在幻觉导致的车祸里给他带来麻烦,但一起步行去上课能增加他占有葛春华的时间,想到这点他又高兴了。

在学校他们遇见葛春华的师姐,同为留学生,她毕业后留在本郡工作,最近辞职搞起了服装,艾西普听她和葛春华谈话,好像她这次回校是专程来请他做她的模特,艾西普没听清楚,因为他分神在想葛春华毕业后能不能留在这里,如果给学姐当服装模特能把他留住,那艾西普姑且同意他去做模特。

葛春华穿什么都好看,什么都不穿更好看。

“那是你朋友?”陈丽莉悄声问葛春华,“我听说有人骚扰你,是他吗,他一直在看你。”

葛春华顺着学姐的视线看去,那边站着艾西普,他看过去便与他对视上:“哦,朋友。”

艾西普朝他走来。

葛春华跟陈丽莉说晚上电话再聊,在艾西普把他拉走前先把艾西普带走了。

他和艾西普讲了周末出去拍时装照的事,艾西普直言他不喜欢陈丽莉,葛春华低着头在手机上向陈丽莉询问时间地点,揭穿他:“不止讨厌她,出现在我周围的你都讨厌。”

“对,讨厌。”艾西普承认了,然后他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学姐她们不认识你。”

艾西普再三表示自己会乖,就站在边上绝不给他添麻烦,葛春华没有松口的意思,艾西普就说:“我会出问题。我一个人在公寓里会出问题。”

这会儿他们躺在床上,葛春华喝酒看书,艾西普抱着他,手在他腰侧滑动,葛春华皮肤光滑,他摸着觉得满足。

葛春华定定地看书,艾西普读出了他的犹豫,抱他抱得更紧:“带我去。”

周六下午在市郊和陈丽莉她们汇合,葛春华提前说了有带朋友,陈丽莉见到艾西普没多意外,把他们安排到了旅馆的同一间房,放了行李,先出去拍外景。

葛春华他们走在前面,艾西普跟着他听他和陈丽莉聊圣诞节的事,葛春华不过圣诞节,艾西普跟他一起没有过,所以现在基本是陈丽莉再讲她圣诞节发生的事。艾西普看葛春华的神色知道他没在听她说话。

陈丽莉:“……哦,租那栋别墅旅馆也是为了晚上拍照,半夜里有降雪,到时候恐怕得来打扰你们。”

四下皆是枯草,连续降雨在地表积了一层薄水,将枯草浸泡成深浅不同的褐棕色,时而吹来的风有些冷,艾西普走快了点给葛春华披上外套。

主要是拍夜雪内景,在外面拍了会儿天黑下来,葛春华衣服单薄,陈丽莉看他是很冷了,招手叫大家收工回旅馆休息,等那场将在夜间来的雪。

艾西普站在葛春华背后看他脱样衣,陈丽莉选的布料逆着光看是半透的,葛春华的身躯隐约地被笼住。复古式的衬衫,复古装修的旅馆房间,令人以为自己回到了维多利亚时代。

他喜欢葛春华鸦羽般的黑发。

葛春华脱了上衣,艾西普赶在他套上睡衣前环抱住他:“为什么同意做她的模特?”

“周末没有安排,就当是留学生之间的帮忙。而且也不是没有报酬。”葛春华说,“让我穿衣服,冷。”

艾西普就势抱他上床,给他掖好被子:“你会一直做模特吗。”做模特,长期留在这里?

葛春华听出他有旁的意思,在他怀里翻了身背对他,声音懒懒的:“不会。”他顿了顿,补充道,“国还是要回的,毕竟家在那边。”

“我们不是家吗?”

“不一样的。”

不一样……艾西普想着他的话思索了一段时间,低头看被自己抱着的葛春华,见他已经安然睡去,将他抱得更紧些,闭眼入睡。

有什么不一样呢,但他想不明白也就扔到边上不想了。

半夜艾西普醒来,怀里是空的,身侧没人,他伸手往旁边摸,被褥冰凉,本该在他身边的人显然走了多时。

葛春华去夜拍了,没有叫醒他。

艾西普下床,套好衣服去外面找人,走廊每隔几米就有巨大的玻璃落地窗,路过时他看外头的天,是无星的夜,飘着细碎的雪。

远远地他便望见陈丽莉她们支在旅馆公共露台上的补光灯亮着,乍一看没人,应该是拍摄结束了。艾西普快步走近,陈丽莉和葛春华面对面的剪影在磨砂玻璃上显露出来,与此同时,他听到他们放轻了的说话声。

“……真是这样吗?如果你们是那种关系……算了,你也是有理由的吧,不过……为什么会和他发展关系?他在学院里的风评……”陈丽莉很吃惊很意外的语气。

隔着玻璃门艾西普看葛春华就着高脚酒杯喝了口酒,可能是香槟,但他记得葛春华只喝梅子酒。葛春华放下酒杯:“哈,感觉是养了条狗。”

艾西普从没听过葛春华用这种嘲讽轻蔑的语调说话,葛春华虽然冷漠,好歹也只是冷漠,不会这样说话。

好奇怪,又是幻觉吗?可今天没有下雨。

露台的两人结束聊天回到室内,撞见艾西普站在那儿,陈丽莉有些诧异,葛春华倒是见怪不怪的样子,过去把他拉回房间。

过程中艾西普沉默着。

“你都听到了。”进房间后葛春华说。

艾西普靠近他,捧起他的脸认真看:“是假的。”

“什么……?”

“hua不会说那样的话,我和他在恋爱,不是养狗。”艾西普的手下移至他的脖颈,逐渐施力收紧,“你是假的,他在哪里?”

葛春华喘不过气,他抓住艾西普的手腕试图把他的手拉开:“那你要我怎么跟她说?说我们在恋爱,明天学院里就会传出各种各样的谣言,你的风评怎么样你自己应该知道。”

“对。”艾西普低头,像自言自语般说,“我不能影响到你。”他松了手,“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酒精将葛春华的脑子烧得晕乎,平日的淡漠转变成什么都不想管的暴躁,他皱眉:“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艾西普不买他的账:“你说的才算。”

“你说过你是我的狗。”葛春华冷冷地说,“那我们就是养狗人和狗的关系吧。”

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艾西普露出不甘的表情,他继续追问道:“只是这样?”

“对,就这样。”葛春华推他,“我要睡觉,你滚到你该待的地方去。”很不耐烦了。

艾西普还有要说的:“我……”

他没接着说下去,因为艾西普看着他,不耐烦的表情:“你忘记了?本来是你缠着我。”

要是没有艾西普,暑假时他就已经投入大海的怀抱,远离烦恼了。

艾西普直觉自己忘了什么,可他想不起来,想不起来,那他现在经历的是幻觉吗?他想了想觉得可能性很大。

他们昨天刚做过,真实的葛春华身上肯定还留着痕迹,而幻觉中的葛春华不会有,他得验证一下。

艾西普扯开葛春华的衣领,葛春华怔了一瞬,随后他大概是以为艾西普要在这和他做爱,抬臂挡他并挣扎:“这是在外面!”

艾西普自动过滤了他的话,指尖压在葛春华颈侧,那儿残存着他留下的吻痕,他俯身咬上新的痕迹,葛春华吃痛出声。

“有东西被我忘掉了。”艾西普说。

chapter6

他们认识是在春天,一次中古物品爱好者交流会上。

天气还冷,艾西普在开了暖气的会场内仍把风衣穿在身上,人很多,他是一个人来的,挤在人群中有些无所适从。

身后有人轻拍他:“先生,借过。”

艾西普给他让道,这人从他身侧挤过,艾西普嗅到一股干净清爽的柠檬香气。是个年轻的男人,拎着黑色皮制手提箱,艾西普看着他的背影,很快这抹影子就被人群淹没吞噬了。

起初会场还有保安在维持秩序,但人真的太多了,根本管不过来,没多久保安们就放弃了,退到旁边让来宾们自由交易。

艾西普被人流推到墙角,不打算再跟那些人挤,找了个位置坐下,恰好,那个带着柠檬清香的人就坐在他边上。他和这个男人交流,问他带的是什么,又问他怎么称呼。

“hua。”葛春华说着,将箱子摆到腿上,打开,“有人托我出掉这个,1971年的左轮手枪。”

艾西普表现出感兴趣又犹豫的样子:“这种枪支可以在市场上交易吗?”

葛春华说明了这把古董枪的无害性,内部生锈卡死和没有相配的子弹,决定了它只能做装饰品的命运。葛春华说:“原物主已经去世,按照他的嘱托抢只用于换物,如果您没有愿意交换的价值相当的物品,还是不要考虑了。”

一番话就暗示了不会让价的意思,这把古董枪当然价值不菲,从它的年份上就看得出来。

葛春华说完便低下了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箱体,艾西普假借看枪将目光投在他身上,从修长的手指上升,直到下三白的眼睛。

就在这时葛春华扭头迎上他的目光:“怎么说。”

其实艾西普收集的大多数是古书、器皿之类,他不懂枪,对枪没多大兴趣,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葛春华产生兴趣,他看着葛春华,鬼使神差地开口问:“你很急吗……?换吧。”

“我想快点走。”葛春华皱眉,“这里太吵。”

他问艾西普有没有带烛台来,原主把东西托给他时说想换个烛台,艾西普来这边本意是收物,他的东西都存放在仓库里,于是就请葛春华去他的仓库挑选。

葛春华拎着皮箱跟他一道去了。

仓库是个装了陈列架和温湿控制系统的房间,进门后艾西普打开灯,给葛春华找他收集的烛台。他故意动作慢些,留出时间让葛春华欣赏陈列架上的物品,葛春华看了一圈,走到他边上站定:“能找到吗。”

艾西普把几个烛台摆到仓库中央的小桌上:“好像就这几个了,你看下有没有喜欢的。”

葛春华挑了其中纯银的耶稣受难九烛台,烛台体型较大,但艾西普自己收的东西自己清楚,这个烛台远比不上古董枪的价,年份和精美程度都比不上。

“再选一个吧。”艾西普说,“价值不对等。”

“不用了。他是教徒,会喜欢这个的。”葛春华端详烛台,银的反光投在他脸上,一片月光似的清冷光辉。

已逝的人,把枪托给葛春华让他转手,换一架烛台,那人是他的什么人,他们有怎样的过去?艾西普第一次有想要把事情问清楚的冲动,即使对方与自己毫无干系,交易结束后就会分道扬镳。

艾西普问:“那个人……是你很重要的人?”

葛春华扫他一眼,轻轻摇头,绕过了这个问题。

葛春华只拿这个烛台,现在他装好东西,马上就要走,他准备把古董枪和它的相关证明证件交给艾西普,低着头做最后一次清点,打包好方便待会儿艾西普存放。艾西普瞧着他的后颈,发现自己竟然惧怕东西弄好葛春华抬头转身离去,这个散发着清香的人,他想留住他,能留一会是一会。

想和他待在一起。

“再拿一件吧,”他叫住葛春华,“不然我会觉得是占了你的便宜。”

葛春华走到门口,背对着他摆摆手,脚步不停:“不用了,谢谢。”

他看艾西普收集的大部分是餐具,他对餐具兴趣不大。

“有只明治时代的铁铸风铃,给你拿去吧。”艾西普说着就去翻找。

出于礼貌葛春华站在门口等待,艾西普找出风铃,连同盒子一并递给他。

“匠人手打的孤品。”葛春华看完风铃,说,“你确定要给我?”

“嗯。”

艾西普看着他墨色的眼睛,亚裔的五官,年轻的身形,问他:“你是留学生?”

葛春华把风铃倒过来看内侧工匠留下的戳记,默认了他所问的,虽然他脸上表情没变,但艾西普能感受到他心情好转,便顺势提出加个好友,葛春华的注意力放在风铃上,把手机递给他让他自己来操作。

艾西普点进微信,葛春华用的是中文显示,唯一有英文标注的是一个群聊,葛春华所读大学的年段群。

他们在同个学院,葛春华比他大一届。

艾西普心中涌起不可言说的狂喜,在喜悦的控制下他开始颤抖,不过葛春华似乎没注意到他不正常的情况,他谢过艾西普,拿上东西走了。

艾西普远望着他的背影。

会再见面的,学院就那么大,他会找到葛春华。

半夜艾西普被雨声吵醒。

他在床上坐着听雨,想到自己洗了的衣服晾在阳台还没有收,下床收衣服,冷风一吹人清醒了,再回床上就睡不着。

雨势变大。泥腥味里夹杂了柠檬的清爽味道。

幻觉,不算严重,但这股柠檬香在他的脑子里徘徊,弄得他心烦意乱,完全没有睡意。

艾西普摸到床头柜放着的手机,他翻看葛春华的朋友圈,失望地发现那是一片空白,不是屏蔽,而是葛春华根本没发过东西,就连个性签名留的都是合作邮箱。

像是一个空白而干净的人。

艾西普更想接近他了,他迫切地想要撕开葛春华的空白,看看他皮囊下藏着什么。

chapter7

艾西普向来是一个人,他本身不热衷社交,还被人评价“性格很奇怪,不好相处”,这些评价在学院里传开,久而久之,更是没人跟他打交道。

艾西普不在乎,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

下课后他径自去食堂吃午饭,脑子里想着与葛春华相遇的场景,不知不觉走到中餐食堂门口。中餐食堂大多是留学生来吃,他夹在一众亚裔面孔中,格格不入,在这里留学生们说着他们本国的语言,艾西普听不懂。

他取了份套餐,环顾四周寻找座位,“顺带”寻找可能在餐厅就餐的葛春华。还真让他看到了,葛春华坐在靠墙的桌子旁,也是一个人。

艾西普端着餐盘走过去,问他:“这里有人吗?”

“没有。”葛春华淡淡道,“拼桌请不要坐我对面,其他位置随意。”他甚至没抬头看来人是谁。

艾西普落座。

葛春华始终在看手机,吃东西没有声音,艾西普不清楚他是平时就这样,还是因为自己在场,看手机避免社交。

葛春华在和客户沟通,他做火漆,火漆币往往售出去做一些婚礼伴手礼、手帐装饰物,眼下这位客户定了一笔大单,他们正商讨要用哪些颜色。客户有选择困难症,沟通了半天又把问题推回给他,说让他看着做就行。

五十多份,做完不满意再让他重新做一遍?葛春华不悦。他讨厌那些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人。

艾西普瞥见葛春华对着手机皱眉,手机处在聊天界面,他盯着葛春华的手机看,转而想到自己加了葛春华的好友,便抽出手机给他发消息:“没有其他留学生和你一起?”

开场生硬,不过确实是艾西普想知道的。一般留学生因为人生地不熟和本地人可能会有的歧视,选择抱团结成小圈子,到哪都不会落单,刚才问拼桌时葛春华的表现像是习惯了有人来问座,他经常是一个人?留着他对面的位置是要给谁呢?

通知栏弹出新消息,葛春华点进去看,有个他备注了“asiptheia”的人问他有没有留学生同伴,他跟这个人未曾发生过会话,对方发来的句子突兀地躺在纯白背景上。

没头没尾的。

他切回客户那边,他烦,客户也觉得烦,再发消息那边就不回复了,葛春华眉头紧锁。他讨厌一切麻烦,包括会带来麻烦的人事物,他告知客户退单,随即将其拉黑删除。

艾西普坐在边上看得清楚,葛春华点下删除确认时他有种异样的被满足感,世界上会和葛春华有联系的人又少了一个,他这么想就感到快乐。

他接着发消息给葛春华:“对面的位置不是给别人留的吧。”

这下葛春华转头看他,认出他,说:“我反感和陌生人面对面吃饭。”

陌生人不许坐的位置……艾西普想,有一天他会坐到葛春华对面的那个位置去,那个位置只能是他的,别人不可以。

葛春华回复他上面发的消息:“你同样是一个人。”

艾西普顺着他的话发:“我们的原因是一样的吗?”

“可能吧。”葛春华发来。带着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疲劳意味。

葛春华放下手机将它反扣在桌面上,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很快吃完,端起餐盘走了。

他不愿意提,艾西普就更想知道他为什么落单。草草吃了饭,他赶去上下午的课,坐在教室最后排心不在焉,在学院论坛里搜索葛春华的名字,找到一个去年的帖子。

楼主贴了葛春华的照片,照片模糊,看着像在远处偷拍了以后放大的,楼主问有没有人知道这个男生是谁,想要个联系方式。

有好事的学生跟帖,问楼主人都拍到了为什么自己不去要。

楼主回复:“我去了,但是他没给我啊。”

更多的人是被葛春华的脸吸引而来,表示没在学校里遇见过这样高颜值的亚裔男生,艾西普一路下滑来到帖子末尾,楼主怀疑葛春华是校外进来的,并非学生,她向帮忙找人的同学道谢,准备封楼静止跟帖了。

最后一楼卡着点发了上去:“是hua,从中国来留学的,你还是别想他了,他待人冷漠又客套,距离很远,你跟他说几句话就明白了,这人不适合做恋爱对象。”

艾西普回味他和葛春华发生过的对话,葛春华是冷淡没错,可他觉得很好,这样他才有机会做葛春华身边唯一的人。

他关了论坛听教授讲课,明明是英文,滑过他的耳畔他却听不懂了,脑子是空白的,直到下课铃响周围同学收拾好东西陆续离开,他才反应过来,拿上自己的物品走出教室。

走廊不少人,葛春华隔着人海从另一间教室走出来,他换了身衣服,灰色的长外套松罩在黑色毛衣外,衬得他更加不融于世。他是一个人走。

两人擦肩而过。

入夜艾西普再度失眠,脑子里没东西,单纯是机体不愿睡眠,他看时间晚了葛春华差不多应该睡了,给葛春华留言:“你喜欢风铃吗?”

过了几秒那边回道:“对。”

艾西普一惊,他以为葛春华不会回复的,收到这简单的一个字,他倒是怔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删删改改好几次,他发:“陶瓷铃铛呢?”

葛春华:“铃铛、风铃这些,不论材质,看到有合眼缘的我就会收。”

“你收了很多?我可以到你那边看看吗?”艾西普编辑消息发出去,刚发送成功他就后悔了,太冒昧,简直是把他的心思直接捅到了葛春华眼前,他们认识还没多久,以学院论坛里所说的葛春华的性格,想来不会答应。

他撤回,同一时刻葛春华的消息跳上来:“欢迎,改天给你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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