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在那孩子刚被送回府时,他的发妻因忧思神伤过度,太过思念次子,便让负责照顾那女婴的乳娘为婴儿带上玳瑁,当作了男童养。
怜惜发妻忧神,他也未曾多说过什么。
只是后来,他的发妻在神伤之下终究还是走了,而他看着那已经被满府下人当作了小公子来养着的孩子,望着对方那与次子幼年时极为相似的眉眼,到底也还是没有去澄清。
他只想着,等到了七八岁的年纪再对外澄清,也不算迟。
只是后来,那孩子却展露了极为惊人的天赋,甚至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学会了写字看书,还跑去拜了孔弥远为师。
他仍记得那日,当他叫那孩子到跟前,告诉那孩子她本是女子的身份时,那孩子却反过来问他:
“祖父,女子便不能封侯拜相,济世救民了吗?”
世道不允。
“那今儿便更要当官了。今儿要改了这世道,改出一个‘允’来。”
……
后来,他便与那孩子立约,若她能在八岁前考中秀才功名,他便彻底为她遮掩身份,一路送她,上青云。
只是同时也还有一个条件。
除非她日后真能坐到那改了世道的位置,且能保证唐氏一族不会受她身份的牵连,否则,不可暴露她的女子之身。
那三岁小童,就那样认真地答应了。
再后来的事情,也不必多说了。
六岁的秀才公,如今不过十二岁,便已经有了状元之才……
这世道,当真能以一人之力改之吗?
他老了,他其实没想那么多了,即便能改,恐怕,他也见不到那日了。
他所想的,只有眼下。
这孩子生得太像他那早逝的次子,那些寄予次子的未能实现的期望,他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重新寄予给了这个孩子。
长子忠厚仁孝,但也只能如此,未来恐难以保证唐氏一族久兴不衰,但这个孩子,她可以。
唐祖父沉默凝视唐今良久,缓缓沉声:“再过两年,我会为你寻一桩亲事。”
他淡淡地说,像是早有了决策,“对方会是无父无母之孤女,你娶她,是因父母遗命……记住了?”
唐今明白。
这是在为她安排遮掩身份之法了。
唐祖父既然提出来,想来人选什么,都已经安排好了,不必唐今担心什么。
但……
唐今垂眸,“两年后便定亲,是否太早了些?”
唐祖父又咳了几声,“两年后便又有科考,届时你中状元,若无亲事在身,不好推拒其他媒婆。”
十四岁的状元,丞相府怕是会被上门求亲的人给堵得出不了门。
唐今弯起唇角,“祖父这是觉得,孙儿一定能中状元了?”
唐祖父又咳了几声,缓过了气,才继续回她:“我自然是想你中个状元的。但这到底能不能,还得看你自己了。”
唐今笑笑,“孙儿必当尽力。”
又陪着唐祖父聊了几句,看见老人眉眼间隐隐露出了些许疲态,唐今也就不多留了。
“祖父好生休息,孙儿先走了。”
唐祖父微颔首。
唐今安静退了下去。
只是,等唐今退到门边,就快要退出去了的时候,内堂中却再度传出了老者苍老沉肃的声音:“你与薛忱,还是要注意些分寸。”
两个孩子的接触他都看在眼里。
薛忱不明真相,只把唐今当作朋友来往,可唐今到底是女子,她自己也知晓自己和薛忱的差别。
少年人,最易生出些冲动情愫。
已然走到门边的唐今顿了顿,片刻,也只是恭谨道:“孙儿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