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呼唤是非常急促的,好像在呼唤游子回归那般,声声殷切。
接着,有那么一瞬间,耳朵接受不到了。无论呼唤地多么急促,无论多么殷切,对他而言都是熟视无睹的存在。
无声的波纹从体内翻出。
这是身体要崩溃的前兆。
极度的孤独。
极度的安宁。
这是前所未有的,从未感受过的安宁。
在安宁的孤独之中,本田静静地等待着终结。
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冻结。
身体的感觉无法把他怎么样,他拥有着不知缘由的寂寞。
[即便如此也没关系。]
青年对自己说道。
[大和号,我把它抛弃了。]
他深爱着某人,也渴望被爱。
在某一天,他觉悟过来,被爱的那个人意味着有主动去爱的那个人同样多的痛楚。
他不想这么做。好像是约好了,要等她去找他。
就这样,不具备形态,也不具备任何表情的青年,即将被埋葬在深海底部,他睥睨着远方。
他还在下降。
仿佛要就此沉落渊底。
深渊的底端,又是另一个世界了。
他不断地往下坠落,终于得以触及到了神明的叫喊:“你在干什么!”
“你要去黄泉了吗!”
“……不这么想,万一你被人代替了,换人了,她不记得你了怎么办?”
“对她而言,应该是好事。”
“你不会是……退缩了?”
在马上要接触到海底的那瞬间,他看见了浮现在深渊入口的巨大眼睛。
是时时刻刻纠缠不放的黑白眼睛,令人害怕的是眼眶里面有两个瞳孔,一个是他的黑瞳,一双是神明的白瞳。
未曾有人用眼看见的尽头,此刻一个瞬息之间显现出来。
尽头。
只要完全掉下去,他会变成,新的半死不活的神明。
可是他不想。
神明是要被格式化的,会忘掉过去。
他不要一个新的意识体代替他。
约定好了的。
要,坚持到她来找。
不然不守信用的男人,会被她,一脚踹开的。
青年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生生停止了下降的趋势。
那双眼睛还在下面疯狂转动。
等待是漫长的,直到眼睛放弃了,翻了个身。
他感觉在慢慢上升。
啊,顺着时间的推移,一股暖流传遍全身,好像每一处的细胞都振动着为新生的自己而欢呼。
本田菊于是知道,他又活了一次。
他本来就是从海洋里面诞生的,海洋才是他的家园。
这里好温暖。
由于生长剧烈的巨大痛楚也被遗忘了。上升到能够看见太阳照在水里,形成透明光柱的时候,本田菊加快进度。
背后的漩涡加快了吸引力,眼睛还是没有放弃,人都会在即将胜利之前放松警惕。
本田菊挥挥手。
像剑一样刺出水面,游了好久,爬上一处海滩,趴在上面用力喘气。
喝。
哈。
他干脆抓了一把土塞进嘴里,想尝尝沙土的味道,腹部一阵疼痛,把血吐了一地。
没事。
还在,可以,控制,范围,之内。
一定要,去找她,哪怕她讨厌他。憎恶他。
走着要去,爬着也要去。
阿尔弗雷德,不知道通过什么方法,把他的视野,分享过去了。
————
还好,太好了,愿意和他说话。
一语惊人的阿桃慢条斯理的露出来她的脖颈,一道狰狞的伤疤贯穿于此。
“亏他的福,留下来的。”
“什么?”
“他想砍我一刀,把我脑袋砍掉,最后没有动手。”
“当然,我也砍了他好几刀作为回报。”
“哈?!”
记者席上的阿尔弗雷德哈哈狂笑不止,他还给她鼓起来掌。
掌声笑声传遍了整个法庭。
他笑得过于用力,一边的陈觅雁吓得要转身去看他是不是突发疾病了。
“可以了。”马修要去拉她。
阿桃摇摇头,反正都暴露了,索性也不和他们打太极了。
“就是有点对不住,马蒂。”
马修拍拍她的头。
“现在,”法官一锤锤子,“我们要证实她说话是否是真实的,”
“不用了。”
“他在华夏生活过一段时间。”“而我,确实和他有,”
“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样很好。
起码给了他一个地位。
本田菊点点头。
“已经够了,我厌烦了。”
“我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我要隐藏我的身份,我要说假话,我要和其他人周旋,我要冒着生命危险给人做事。”
女人站了起来,“我不是爱丽丝·沃特,我也不是,凉井桃。”
“我只是我自己。”
[你要走了吗,宝贝。]阿尔弗雷德在和她对话,语气平静。
[辛苦你了。]这是来自马修的,他包含着歉意。
[怎么会。]本田菊愣了。
系统给她的最后任务是去到审判现场,现在已经达成了。
如果有本田的到来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她明天就要回国了。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她对着他们说。
剩余时间3小时43分。
机械的提示声此时像是带着一种扭曲的回音在阿桃的脑子里窜来窜去。
阿尔弗雷德低头看她,看她在下面的表情。绝情又倔强。
他眼眸里剔透的蓝似乎被水珠染深了,以至于望向她的目光十分模糊。
他勾起嘴角,有些孩子气的微微笑了下。
“谁说你很善良,你明明十分残忍。”
“可是宝贝,我不想放你回去。”
“你没有,”
阿桃感觉到了不对。
“问过我的,我们的意见。”
哐啷!
法庭的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