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跳舞,实在强神所难。
“怕丢脸?”梁丝桐另一只手搭上了百城的肩,“别害羞嘛。”
肩上猛然传来温热触感,百城一个趔趄。
梁丝桐手上重了些:“搂紧我,不然摔倒了更丢脸。”
百城心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很快跟着梁丝桐摇晃起来。
动作像一对默契十足的小情侣。
粼粼波光拍打出规律的四三拍节奏,梁丝桐就带着百城,跳起了舒缓的圆舞曲。
不时还有几条锦鲤跃出水面,给这首圆舞曲增添了几粒装饰音。
百城今日依旧是一件纯黑丝绸衬衫,配着梁丝桐的白t,如骤雨初歇的天空,乌云白云荡漾相拥。
只是其中的乌云不那么自在。
虽然仍是在晃动,百城却觉得身子都僵了,手脚也不是自己的。
梁丝桐手掌往百城肩颈处挪了挪,笑眯眯地道:“柏哥,放松,你也不想等一会儿你踩到我的脚,然后我们一起掉河里喂鱼吧?”
他不说还好,此言一出,百城紧了紧脖子。
他不服气地道:“鱼不会吃我的。”
梁丝桐噗嗤一笑,不知怎地又想起昨晚百城发烧时柔软温驯的模样,下意识来了句:“救命,好可爱。”
“咳咳!”梁丝桐这话仿佛是过敏原,激得百城呛咳起来。
活了千余年,别说仙界同侪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凡人用“可爱”来形容自己。
可心头却又有微妙的快乐浮起,脸一点点红了。
很快他意识到这不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状态,连忙转移话题道:“梁导你跟踪我?”
几片枯黄柳叶落在百城肩头,被梁丝桐一一拈起。他道:“怎么能叫跟踪?你昨晚发烧了,挺严重,我这不是放心不下嘛。”
梁丝桐为什么如此笃定昨晚他生病了?不过还没来得及问,就被身旁的的洋文打断。
一对金发碧眼的情侣应当是全程围观了百城和梁丝桐的舞步,鼓起了掌,接着又说了一通百城听不懂的洋文,看神情应当是夸奖。
想到自己的拙劣表演被围观,百城脚趾快抠出三室一厅了,忙不迭和梁丝桐分开。
梁丝桐却丝毫不在乎。他手指上下翻飞,将收集到的柳叶编成了两朵花,送给情侣:“thank you for your plints”
二人惊喜地“wow”了一下,表情是歪果仁特有的夸张,收了礼物后和梁丝桐叽里呱啦了片刻,满意离去。
“没想到,”待二人走远,百城摸摸鼻子,同梁丝桐并排缓步前行,“梁导技不压身,还会洋文。”
梁丝桐弯着眼角,夸张地道:“那是,不仅英语,我还会儿说儿京儿州儿话儿呢!”
京州腔是典型的北方方言,儿化音自带喜剧效果,闻言,百城没绷住笑了下。
他继续问:“你跟那对洋人聊了许久,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什么,”梁丝桐不以为意,“说歌好听舞好看,他们会一直记得,在2024年的某个夏天,伴着晚霞坠落,他们在神秘的东方,看到了人生中最美丽的一段圆舞曲。”
百城又笑:“叽里呱啦说了这么多?怕不是你编的吧。”
梁丝桐急了:“柏哥你不信我?他们还说,爱情和音乐一样——”
“此言何意?”百城问。
“偶然遇到,却能永远记得。”梁丝桐答。
百城若有所思。
于是亮马桥上,凝着两团沉默的白云和乌云。
梁丝桐最受不了这种安静的气氛,挣扎了半晌,找了个万能话题打开局面:“柏哥在想什么?”
百城眨了眨眼,他原本并不想吐露心事,可奇怪的是,对上梁丝桐那双漆黑的眸子,所有的坚持都轰然崩塌,理智都乖乖缴械。
他道:“在想一位故人。”
百城耳边的箭矢与铁蹄声再度重现。
紧接着,是三九的一声大喊:“柏君小心!”
身体被猛地一推,百城失去平衡,倒在一旁。
而脚边,一枚冷箭深深地插进了泥土中,箭尾的羽毛,还在轻微摇晃。
百城冷汗全蹿到了头上——若不是三九这一推,今夜被钉在泥土里的就是自己。
尽管有灵术护体,若真让这箭伤到了,少不了又要用到愈术;伤得重了,归灵术也不是没有可能。
幸而,幸而。
“三九,”百城舒了口气,往一旁看去,“可伤着了?我们快回屋!”
“京州如今是待不下去了,我喊一枝收拾收拾,我们明早就雇车离开!”他继续道。
“我没事。”三九也伏在地上。他声音极小,边说着,边慢慢爬到百城身边,“都听你……”
话还没说完,一口鲜血便喷到了百城的外袍上。
百城吓了一跳,倾身拥上他:“怎么……”
他的手顺势往三九后心处拍去。
却摸到了一杆细长的箭柄,和一手温热黏腻的血。
百城肝胆俱裂,齿关打颤:“三九!”
心气一泄,三九软在百城怀里;他后背的血不断流出,沾了百城一手。
“你别急,我这就去寻大夫。”百城六神无措,抹了把脸上的泪,脸上瞬间一片血红。
“不用啦。”三九眼前渐渐模糊,眼皮也要合上了,他摸到百城的脸,一寸一寸地细细摩挲,像是要刻在心里。